第10章
“我不是在诵经,我在丢人呢。.”皱起眉、噘起唇,她将自己眨损得彻底,心凉了半截。
真准!所有她干过的蠢事全让这男人给睹个正着。
“爷。”她唉叹口气,娇媚的眼却揉进一抹豁出去的勇气。
“爷可讨厌我?”丑态百出的她,能不惹人厌吗?
他若说是,她也认了“不讨厌。”
他的手掌仍贴在方才她额撞柱的位置上未移开,仿佛担心她会继续“敲木鱼”似的,而他的目光则落在她撞红的额上,细细搜寻。
“不讨厌。”她顺着他的话说了一遍后才意识到他说了甚么。“不讨厌?”
“花主要我讨厌?”他问得似笑非笑。
“不!不是!”她急着摇头,发上的白玉管松了又松。“那爷能不能将那些不堪入目的事全忘了?”
“哪些事?”刑观影故意反问。“花主能否提醒我一下?”
“我……我……”真是的!她到底在干甚么,真想提醒他不成?
不过……爷现在又在干甚么?
为何取下她发上的白玉管,任她一头乌丝散落?为何走近她,与她靠得如此近?为何扣住她的下巴,还伸指抚上她的额面、眼脸……
害她的心……害她的心怦评跳得连同她的身也一起震颤了。
怎会如此?
不过是被他轻触几下而已,怎么脸蛋就不争气地红了?
想她对他,嘴都亲了唇也咬了,甚至连他的身她都紧紧抱过了,也没像现下这般不耐羞啊。
“烫伤的地方仍有些红肿。”他光滑指腹沾着药膏轻轻点着。“姑娘家总爱美,花主虽天生丽质,也不可如此不经心。.”
嗅?她听错了吗?她怎么觉得爷话末语气竟带着一丝责备?
而且……爷还夸她……
“爷头一回称赞我呢。”忍不住地,她笑弯了眉眼。先前对苏梦芯的敌视与醋意一扫而空,发热的颊似乎更热了。
望着她笑开的唇,刑观影风目中闪过一抹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宠溺。“我以为花主会听出我话中的叮咛。”
她当然听出来了,只不过她更在意他对她容貌的看法。
“爷既然如此关心我,便天天替我上药如何?”她花静初可从来不知甚么叫得寸进尺。
她说得随口,他却应得认真。“这是当然。”
这是当然?
花静初红唇微启,惊讶得一时无法回话,只是拿一双眼盯着他猛瞧。
然后她看见他唇上那含有歉意的浅笑。“你的发髻松了。”他拉过她的手,将握在手里的白玉管交还她。“该喝药了?”
喝药?“呃……喔。”将白玉管往怀里一塞,她端起放置在凉亭石桌上的药瓮,将已煎好的药倒在碗里。
甚么事都可以耽搁,单单喝药的时辰误不得。
举碗,他仰首就饮,毫不迟疑。
尽管一再告诉自己别去瞧那药汁的颜色,别去想那药汁的味道,结果最终仍是忍不住……
“呕呕……”
干呕声意外地传人花静初耳中,她诧异扬眸,赶忙取出怀中私藏的蜜酸果递进他的嘴,并温柔地轻拍他的背。
闭上眼,他强忍着到口的反胃,捂在唇上的帕子尚不敢拿开。
半晌,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睁眸的同时望进了她笑得柔美的唇。.
“花主觉得我很没用吧?”这种嘲讽自己的话竟也让他说得不愠不火。她坚定地摇了下头。“我啊,很佩服爷呢。”
“佩服?”
她扶着他一块坐下,拍着他背的手仍不停歇。
“这药,以往我每喝一回便呕一回。”她回想着,神情柔和。“既无法不反胃,又不能呕个精光,所以每回喝完药我便往嘴里塞进几颗师父腌的酸梅,酸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也喝过这药?刑观影脸色一整。那表示她也中过尸毒,也尝过那种割肉刮骨的剧“会很痛。”
他想错了,想错了她当时说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警告,不是嘲弄,而是亲自尝过这椎心之痛的心声。
“所以,我真的很佩服爷的。”她看着他的眼说话,似是要让他瞧见她并未说谎。
“爷真的很能忍耐,喝到现下才开始反胃。”
那双在外人看来总是过分狐媚的眼,在他眼底却是一双隐藏着许多心事的愁眸。
她总是笑,然真心的笑却没几回,别人无从辨别,他却瞧得一清二楚。
她从不问他要什么、做什么,任何事皆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不顾他的意愿,但却告诉他,她图什么、求什么。
他知晓她图什么、求什么。
毕竟那答案从他俩头一回碰面时,她已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她要他……要了她。
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一开始,他并未将这话当真,然与她见面次数越多,相处时日越久之后,这件事竟在他心里越显清晰,无法忘怀。
“玉门关一战,士兵死伤惨烈。”看着她的眼,他直觉地想对她说些什么,想说些她会想要知道的事情。“那尸体比活人还多的场景,你绝计不会想见到。”
她静静看着他,眸光如水。
“三人高的挡箭墙崩塌时,许多人被活埋了。”他的嗓音因回想而变得悠远。
“当时我被一名士兵推了一把跌出三尺外,回过头时就只见到他被石块砸烂的头将地面染得白白红红的。”
那士兵名叫柱子,总是将妻子与儿子的画像揣在怀里,闲暇之余便拿出来痴痴地看,傻傻地笑。
待那画像快被翻烂时,柱子便会央求他替他重绘一幅,然后像收到稀世珍宝般地捧在手里。
他总说大获全胜班师回朝后便要除去军职回乡种田,用军饷买一亩田、一间小屋,一家人好好过平凡的日子,不再离乡。
“这样的心愿很熊小,可他却永远办不到了。”
她伸手拉过他的手紧紧握着。
“花主可能想像挖坑埋尸的速度根本及不上尸体增加的速度?”他顿了下,吸口气。
“所以我下令焚尸。”那弥漫的黑烟、尸体的焦味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搬运尸体而累倒,甚至有好几回我是趴在尸体上睡着的。”
“尸毒是那时染上的。”先前发现他染上尸毒后,她已好好想过了,他发作的尸毒应是许久前便染上的,只是……
“军医替爷医治的?”
闻言,他唇上的浅笑噙着一丝嘲弄。“是御医。”敛眸,他将心思半掩。“皇上得知后连夜将御医送至玉门关替我诊治。”
她看着他说话的神情,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心竟慢慢抒了起来。
“花主来替我猜猜,皇上如此作为,是真担心我的身子,抑或是担心没人替他打胜仗?”
她咬着唇,因他那过于淡漠的语气而心疼。
“有时我会想,那日柱子不该将我推开的,那么现下活着的……”
她将指按压在他微凉唇上不让他再说下去。“御医可有嘱咐这尸毒随时都有可能再犯?”
“有。”他的唇在她的指下张合,就像轻吻着她的指一般。
“可爷却从不放在心上?”花静初的语气慢慢透出火气。“不积极寻人医治便罢,尸毒发作了也不理不睬,爷是存心想为难我,抑或存心想急死我?”
“我只是……”
“只是认为连御医都没法子了,还有谁有此能耐,是吗?”
他被堵得哑口。
“我明明跟爷说过,我会的东西不少,爷为什么不先问问我?”他这个人怎么都不将别人的话好好听进心里呢!她的眼眶里有水光在闪烁,不知是气他还是心疼他?
见状,他又哑口了。
他想,或许他真的是个怪人。
否则怎么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却不觉气恼,反而觉得有丝丝甜味从心窝缓缓流泻出来?
“花主已经在替我医治了。”他狡诈地说着不容反驳的事实。
“我……”她确实是在替他医治了,可话不能这样说啊。“爷你——”
“今日不替我去除尸气吗?”他又转移了话题。
真行!见风转舵,顾左右而言它,却又能切中要害的本事,他刑观影算是已炉火纯清了。。
噘噘唇,瞪瞪眼,她心有不甘地轻哼一声,拿起火折子点燃石桌上的烛火,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咒夹在两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