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无法接受的原因难道不是无法再享有‘第一女讼师陈娘子”这个名声带来的虚荣感?”他气恼地质问。.
她听了火气上来,把锦被揽在胸口,坐起身。“我的确得意,也感到骄傲,因为这是我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可以为别人做些事情,这种成就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季君澜也坐起身,语带不满。“就连本王也不能?”
“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女人最后不是都希望有个好归宿?难道成为本王的妻、成为堂堂摄政王妃还不够吗?”他就是不懂这个女人在争什么。
方怡有些无力地看着他,知道再这样争下去也没用,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这个男人也不会了解她想要的是男女平权。即使到二十一世纪,两性平等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但若不去争取,永远不可能走到终点。
“王爷,定觉得我这个女人不只不够顺从,想法也很怪异,那都是因为……因为……”事到如今,她真的必须说出这个秘密吗?
季君澜下意识地追问。“因为什么?”
“因为……”方怡心头还有几分不确定。
季君澜见她欲言又止,突然有种感觉,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快说!”
“我要跟王爷说一个故事。”她闭了下眼,决定吐实。
他想起之前说的故事。“又是跟狮子有关?”
“不,这次的主角是个叫做方怡的姑娘,因为跟大学……我是说学堂里的其他学生一起玩试胆游戏,结果被勾魂使者勾错了魂,就这么死了,等到勾魂使者发现铸下大错,只好让她的魂魄附在一名才刚断气、叫做陈氏顺娘的姑娘身上,企图粉饰太平……”见季君澜表情越来越凝重,她也只能把故事说完。.
“方怡没想到死而复生之后,得顶着另一个女人的外表活下去,还被兄嫂卖给一户人家冲喜,最后冲喜不成,成了寡妇,婆母居然要她陪葬。为了活命,只好连夜逃出夫家,好不容易找到安身之所,谁知老天爷居然让她结识一对身分尊贵的叔侄,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大周朝的惺帝和摄政王,从此和他们牵扯不清。”
说到这儿,她喘了一大口气。“接下来的故事,王爷应该都知道了,她阴错阳差以陈氏顺娘的身分成了‘第一女讼师”,发现自己也可以帮助别人,找到了人生目标,有了更多的梦想,今日还被皇上下旨,差点当上摄政王妃,这是重生到大周朝之前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这是在告诉本王,你就是那位方……”季君澜眉头皱得死紧,这是他听过最荒诞的故事。
“正正方方的方,怡然自得的怡。”方怡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其实我并不是陈氏顺娘,而是方怡,出生在一个王爷无法想像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女人,地位不只提高,从军和当官也不再只有男人办得到,离婚的妇女可以再嫁,还能打官司争娶子的抚养权,寡妇更可以再嫁,再次追求幸福。”
季君澜瞪着她不说话。
“那个世界的婚姻,一位丈夫只能娶一个妻子,男人若是对妻子不忠,元配可以去告那只狐狸精破坏家庭,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介入别人的婚姻,那会令人瞧不起。.我在那样的教育之下长大,所以曾经非常抗拒,总是告诉自己,等到王妃进门那一天便会主动离开,可是想到王爷对我、以及我对王爷的心意,我实在无法割舍,才会坚持不进王府,选择住在这座顺心园。我以为各过各的日子,一切都会没事,其实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已。”
她说到这里打住,等待季君澜的反应,不过对方显然还处在当机状态。“王爷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没关系,我会尽力回答。”
季君澜眉头还是呈现川字,过了半晌才出声。“这个故事……十分有趣。”方怡正色道:“这不是故事,是事实。”
“你所说的世界只是想像出来的,并不是真的存在。”季君澜将她拥在胸前,还是坚信那是“故事”。“没有证据,在公堂上可是说服不了人。”
她抬起头。“你不相信我?”
季君澜亲了亲她的发顶,安抚意味浓厚,想到自己也有哄女人的一天,他不禁想笑。“我相信那是你的愿望,希望它是真的存在,但那是不可能的。”
“要是有这个可能呢?”方怡此刻多希望可以拿出证据来。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就是你,怎么会是另一个女人?你的个性确实不够顺从,想法也跟别人不一样,但就是这样的你才令人动心。”
“你说令谁动心?”她笑诸。
见她又对自己重展笑颜,原本胀满胸口的滔天怒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季君澜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饱含无奈,以及满满的爱意。这辈子遇上她,他只能认栽。“还要本王亲口说吗?”
方怡执起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颊上。“我也一样,虽然王爷的外表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其实内在是个比火山还要热情的男人,更是凡事认真,为了承诺和责任,可以不计毁誉的傻瓜。”
“你说本王是傻瓜?”他不悦地问道。
她轻笑一声。“就因为是傻瓜才会爱上我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而我为了这个傻瓜,也宁愿屈就,当他的妾。”
季君澜嘴角抿了抿,但终究没有开口。
“请王爷原谅我的任性,我无法以那样的条件去当你的王妃,但是今生今世都会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方怡眼眶泛红,许下诺言,就算未来的王妃容不下自己,总是故意挑事,她也会咬牙忍耐,不跟对方计较。
他喉头一窒。“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嗯。”
“你要是敢走,本王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方怡既想哭又想笑。“嗯……不过我可还没有放弃,只要能够说服皇上下旨准许全天下的寡妇想再嫁的可以再嫁,想守节拿贞节牌坊的也可以守节,交给自己选择,那么问题不就解决了,你说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季君澜费力地压下唇角。
她点了点头。“天亮之后我就来写状纸,这次要告的对象是一我先问一下,告皇上会不会被砍头?”
季君澜忍得有些辛苦。“会。”
“就算这样,还是得试试看。”方怡摸了摸脖子说。“再说凭我和皇上的交情,应该不至于杀了我,顶多挨几下板子——不对!我当面抗旨,他现在一定非常生气,说不定真会砍我的头……”
他头又疼了,将袍服脱下,打算就寝。“睡吧,明天再想。”
两人重新躺回床上。
“我想皇上应该不是那么会记仇的人,好歹我也帮了他不少忙,刚好抵消……”方怡问着从身后抱住自己的男人。“王爷说是不是?”
没听见回答,她回头一看,就见季君澜紧闭着眼。“这么快就睡了?说得也是,今天真的累了一天,明天再来想好了。但要告皇上什么呢?精神虐待?不过想也知道大周朝的律法没有这一条……”
直到方怡入睡,季君澜才掀开眼帘,即便再过五十年、一百年,这个愿望也不可能实现,而除了她,他也不打算让任何女人坐上摄政王妃的位置或是生下他的孩子,其实……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他不由得收拢双臂,听到她发出模糊的抗议声,依旧揽得紧紧的,直到睡熟都没有放开。
五天后,太贵妃在永寿宫喝下御赐的毒酒,结束一生。
在下这道旨意之前,季昭想遍各种理由,最终还是决定把人赐死,绝不容许任何人危害自己的性命。不过事后他躲在锦被中哭了好久,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是如此简单,这点让他感到恐惧,加上对方又是先帝的嫔妃,也算是自己的长辈,就更为难,却又非这么做不可——因为他是皇上。
而这也是季昭最后一次哭泣。
就在太贵妃被赐死的消息传开,文武百官对惺帝多了几分戒心,不敢再把他当作不懂事的黄口小儿,更没人再有逼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