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空闻相思
萧景烟是在用过晚饭后,第一次被人请进王府书房的。.
入夜后的王府,有明灯盏盏,照亮这个盘踞一方的大宅院。萧景烟看着前方挂在檐廊下的风灯,问了走在前头带路的人,“楚叔,这王府里,是只种了海棠么?”
楚叔人长得比赵妈好看多了。
这个好看不是那个好看,是指容易亲近。
楚叔与赵妈一样人到中年,可萧景烟觉得前者脸上每一条皱纹都释放着善意。
然而实际上,楚叔此刻背对着萧景烟,语气不变,那张脸上神情却变化了好一阵,最后才归于平静,“王爷喜爱海棠。”
“可是种这么多相同品种的花,不会觉得审美疲劳么……”萧景烟不能理解,忽听前方人问自己,“王妃,奴才斗胆问一句,您以前没有来过书房这一带吧?”
萧景烟仔细回想一下,“嗯,好像是……没有来过。”
“那就好。”楚叔点点头,不再多言。他却不知,自己这一句勾起了萧景烟的好奇心,“楚叔,话别说一半呀,这书房不会也同皇上的瀚奕殿一样,不允许别人进入吧?”
“书房是王爷日常处理事情的地方,有些东西,您不方便看。”楚叔的语调从始至终没有变化,他的话语里撒谎的成分占了多少,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好在这位新王妃很好哄。从这点上看,她对自家王爷倒也不怎么上心。
楚叔不由得在心中叹道,命运这东西,真是奇怪呀,也不知这强行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呢。
想着想着,两人一路无话,就这么到了书房门口。
萧景烟习惯性想自己推门往里走,楚叔把头转过来,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上前一步,自己敲门道,“王爷,王妃到了。”
萧景烟歪头往里探,除了跳动的灯火外,她什么也看不见。.
搞得这样神秘,莫不是楚敬乾在里头捣鼓着什么?
楚叔的脚迈入书房里,留萧景烟一人在门外吹了一会儿冷风。虽然是百花齐放万物回春的时节,人被这么晾在室外,也还是会察觉到冷意的。
萧景烟的手再往手臂上揉搓了一会儿,才等来楚叔轻声对自己说,“可以进来了。”萧景烟觉得自己像在做贼。
“你在里头是挖地道肮藏宝贝啊,大晚上不让人休息也还算了,进个书房还要搞得这么神秘。”萧景烟不以为意,又隐隐有些生气,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王妃了吧,进自己夫君的书房还要这般委屈么?
楚敬乾对她的话一概不理,也不管她站在地毯正中央叉着腰望着自己,只把地图递出去给她。
这夫妻两个,一个文雅一个粗俗,隔着一张卷好的图纸两两相望。
萧景烟觉得,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咳嗽两声,发觉自己这样太泼妇了些,连忙接过然后端端正正找把椅子坐好。
她挑了那张距离书桌最近的椅子,身体刚触碰到椅子边儿,被上头的人急速喝停,楚敬乾第一次在萧景烟面前拉下了脸,“这张椅子,你不能坐。”
萧景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王爷估计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如果惹毛了他,就像今天这样,他不丢武器过来,只一个眼风,就仿佛有横扫千军之势朝自己碾压过来,把她灭得连个渣都不剩。
她于是诺诺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又撞到鱼缸。
“不要碰它。”
“我没碰!是撞到的……”萧景烟的声音在楚敬乾抬头直视下越来越低,慢慢往旁边再挪了两步,退到摆在门口的花几旁,靠着它站着,借着上头灯盏的光把手中纸张摊开,“这是……荆王府的地图?”
“那上面我用笔圈出来的地方,以后就是你的了。.”楚敬乾看她退到足够远,这才埋首于书桌上的书册之间,手中毛笔挥动的速度快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收到影响需要发泄的原因。
他越是这样,萧景烟越是惶恐不安,就算白得一大快地也没有更好受些,“你是说,西南角落临近后街的那一块院落,是我的了?”
楚敬乾点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你可以出去了。”
“哦。”萧景烟木木地点头,往外走时差点撞到门上。她忘了拉开。
楚叔候在外面,还未开口叫她王妃,就听楚敬乾的声音仿佛隔了很远传过来一般,“以后无事不要靠近书房,有事就报给楚叔,楚叔会来告知于我。”
无数头草泥马在萧景烟心上疾驰而过,她忍了又忍,终于吐出一个字,“哦。”
说的那么文绉绉,不就是不让自己涉足他的书房么?萧景烟暗地里撇了撇嘴,关门时还是轻轻带上的。
萧景烟在心里狠狠吐槽自己,太没出息了。
在外头见到楚叔,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楚叔,见到你我就舒服多啦。”
回想起那时在新房外的庭院中站了一个和蔼慈祥的中年男子,还把她给吓了一跳。正要出声询问,就见芬兰连忙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针线,赶到前头行了礼,叫了一声,“楚叔。”
这一声,相比于“赵妈”,亲近太多。
萧景烟对这位荆王府总管家顿生好感。
碧儿轻轻搀扶起着自己,才走到门边上,楚叔便对她鞠了一躬,“奴才参见王妃。”
楚叔的姿势比赵妈透着几分随意,但能令人感觉到他是出于一个下人的身份,来表示对主子的尊敬。
“奴才领了王爷的命令,要带王妃去书房一趟,”楚叔往里头桌子上瞥了一眼,除了女红外什么都没看见,他于是补充一句,“王妃晚饭用过了么?”
萧景烟点点头,“吃饱了,可以走了。”
楚叔头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语言,在原地愣了一愣,而后才拱手笑道,“王妃,请走这边。”
萧景烟知道在这府中除了一个赵妈外,还有一个总管家楚叔,是在晚饭结束后。
她看着下人将碗筷收拾走,逮着芬兰就开始问话。
“芬兰,我问你啊,这府中,是不是只有一个赵妈说了算啊,连楚敬乾——我是说爷都怕她?”
“王妃,你这话说错了,”芬兰拿起针线,兀自走到窗前坐下,她要绣一副图样,“府中赵妈是副管家,只不过,她管得严而已。”
“那么,总管家是谁?”
“楚叔,他人比赵妈好说话,”芬兰的针刺破薄薄的锦缎,“而且,王爷平常倚重楚叔多些,经常在书房和他商议事情。赵妈管的就是府中丫鬟仆妇,还有王妃您。”
“楚叔……”萧景烟将这叫法重复一遍,点点头,“看来这府中不是赵妈只手遮天,那就好,如果是她的话,你们不全都得抑郁症了。”
“王妃……”芬兰沉吟一会儿,虽然她听不懂什么叫“抑郁症”,但是,“赵妈人其实挺好的。”
“她好?她哪里好?那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
“赵妈是个可怜人,”芬兰叹了口气,“她因为生不出儿子,娘家势力又弱,被夫家休了,她那女儿在她离开夫家时才不过几个月大,后来听说是送给别人养了。赵妈在被休了之后,本想投河自尽,被当时的楚叔救下了,带回军队照顾才被从皇宫中送出来的王爷。所以,赵妈也可以说是王爷的第一位奶娘,后来王爷奉旨入京,一些在军营里服侍他的人同他一起上了京,其中就有赵妈。王爷在荆王府落成之后,把楚叔提了管家,赵妈就成了副管家。”
“她还有这经历呐。”萧景烟与碧儿对视一眼。
“赵妈对王爷是真的爱护,所以才会对下人要求如此严格,男女之防也把控得很严,所以荆王殿下长到现在,没有受过外头女子的干扰,在王府里也没人敢越过赵妈勾引王爷,”芬兰说着说着,不小心说漏了嘴,“要不是有赵妈拦着,说不定我也扑上去了——呀,绣偏了!”
萧景烟看芬兰的手指甲不停在锦缎上刮,半晌之后,手没停,那幅绣图也不见丝毫改变,倒是芬兰的脸越来越红,那头也是越来越低。
萧景烟“噗嗤”一笑,哪个少女不怀春啊,她理解的。那么一个大帅哥,又是黄金单身汉,每天都晃在自己眼前,而自己身段又苗条,脸庞也还清秀,凭着自己的资本,万一哪天把他给扑到了,能当个姨娘也是好的。
“慌什么,我正想着要不要给爷纳几房小妾呢,你有此志向,我感到很是欣慰。”萧景烟一本正经地说着,就差鼓掌了。孰料芬兰这小妹子不领情,“王妃哪里知道咱们王爷的痴处!他这些年一直死等着江家小姐呢——”
芬兰没再往下说,她咬到舌头了。
萧景烟却不肯就此放过,她给碧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人一边,将芬兰从绣图前拉起来。萧景烟觉得自己笑得很温柔,不晓得落在芬兰眼里又是个什么情况。不过看她面部表情,估计自己还是太狰狞了。
“芬兰妹妹,你与我详细说说,咱们家王爷与这位江家小姐,究竟好到什么程度?”
芬兰挣扎了许久,终于在王妃和碧儿两面夹攻下放弃抵抗,“京中都说王爷与江小姐本该是一对儿,但其实江家小姐与王爷之间还有一个肖公子在,江小姐一般对待二人,我们看了都为王爷着急。”
芬兰说得含糊,萧景烟却听明白了,“原来,真的是单相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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