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宫廷森森
萧景烟二次进宫的事情,楚承望是知道的。.荆王妃每日午间和傍晚要来宫中探望皇后,这是他下的命令。
只是如今想来,是不是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楚承望看着宫人汇报来的消息,烛火光下美丽的侧颜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诱惑。
他的指尖在那张薄纸上点了几点,沙漏里流沙到达的位置明显变化了。夜深人静,他等来被派去盯着萧景烟的锦衣卫。
“启禀皇上,荆王妃出宫后并无异样。”
楚承望的眼盯着地砖某一处,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让其呈现出乌黑油亮的光泽,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她都去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事。”
“荆王妃出宫后,先去了柳氏胭脂铺,然后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在巷子里遇见了丐帮一个名叫‘七叔’的乞丐,他们谈了一会儿,然后又在城郊破庙交谈了一下午。”
楚承望将眼睛闭起来,让锦衣卫汇报的这些话在脑海中形成画面,一幅一幅闪现过去,突然有一处连接不上,他问道,“在巷子里遇见七叔,然后就一直交谈,直到一起去了城郊破庙?”
“是,我们的人一直盯在附近。荆王妃话比较少,到了后来,都是那个七叔一个人在说话。”
楚承望的眼睛骤然睁开,犀利起来,“你们没有上前盯着?”
“那个七叔会武,察觉到我们的行踪,特意把荆王妃引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我们最多只能看见七叔的背影。”
楚承望双手交握平放胸前,“都说了什么。”
“丐帮的一些琐碎之事,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
楚承望摆摆手,锦衣卫便恭敬退下了。
“并无异样……”楚承望将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嚼了半天,脑中将锦衣卫的描述再重新过了一遍。.
还是不对,有哪个点被疏忽了。一定有。
楚承望的目光又落回御案上放着的纸条上,那是他安插在锦漫附近的密探,随时监视着凤晖宫内的一举一动。
“苏舞阳……算你命大,又逃过一劫。”
楚承望想了许久,只得先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一个身着墨绿色宫服的太监慢慢踱步进来,停在了御案下,双膝跪地将装着写有后妃名字的玉牌的托盘举高,口中提醒道,“皇上。”
楚承望暂且压下思绪,眼睛往那盘中一瞥,随即道,“怎么没有皇后的牌子在上头?”
“启禀皇上,陈贵妃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侍寝。”
太监说完这句,闻得上头的人轻笑一声,“朕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了她,果真负责地管起来了。朕的后宫有她,很好。但皇后既病了,朕又连日来政务繁忙,抽不出身去探望她,今日终于有空,得去瞧瞧。”
凤晖宫的烛火一向熄得晚,也只是靠近苏舞阳卧着的地方才熄得这么晚。偌大的宫殿之中,除去这一角还有些虚幻的温暖外,其他地方都是冷冰冰的,暗沉沉的,死寂一片。白色月光洒在舞台上,越发显出周围的凄凉惨淡来。
苏舞阳的眼一眨不眨望着那块地方,犹自出神。沅沅收拾完东西,重新坐回踏床上陪她。苏舞阳的双腿还没有力气自己下床走动,沅沅便日日给她的双腿照着穴位按摩。
这几日皇上都没有来,侍疾的后妃也只略坐坐就走了。她们来时这里场面也不好看,皇后娘娘一身白衣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半死不活,底下的妃子时不时往这里瞥来一眼,随即掩嘴偷笑,又急忙找闲话掩饰过去。
若不是陈贵妃压着,只怕这病人养病的地方,就要变成她们欢声笑语之地了。.
陈贵妃虽从皇上那里得到了协理六宫之权,倒还知道分寸,规规矩矩来侍疾,每次都是最早到的一个,也是最晚走的一个。若说皇后娘娘的身体状况有谁是真放在心上记挂着的,并且每日过问的,也只有这位陈贵妃了。
沅沅想着想着,不觉便把心里话说出口,“当初娘娘病了的时候,不知多少人幸灾乐祸,如今娘娘醒了,就该轮到那群人哭哭了!”
苏舞阳闻言,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动,她的眼由舞台转移到凤晖宫上方被切割成圆形的天空,只觉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她使劲嗅了嗅,没有风的味道。
“沅沅,平城的夜晚总有风。”
皇后娘娘这一句,让沅沅险些落下泪来,她勉强笑着安慰苏舞阳道,“还有很大的月亮,很明亮的星星。”
“是啊,”苏舞阳陷在回忆里,那眸子中荡出柔情,好像春日阳光灿烂的午后,波光粼粼的河面一般。她回忆往昔,眼前隔着遥远的时空,仿佛又见到了当年无拘无束的自己,“那时候,爹爹还会教我剑法。有些招式我尚未悟透,他就急,结果反被娘亲说了一顿。”
“是呀,那个时候,老爷夫人——”
沅沅的话被尖锐的通传声打断,外头有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一瞬间,主仆两个的脸色都冷了下来,一丝情感踪迹也追寻不到,仿佛方才还有温度的人,从来不存在一样。
楚承望的声音是苏舞阳的梦魇。她和他整整纠缠了四年,身心俱疲,却仍然不得已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她靠在软枕上,身体无力挪动,也无法请安,楚承望仿佛要迫不及待见到她的样子,一进宫门,片刻都不耽搁,直往内室闯。
沅沅的纱帘还没撩起,他自己弯腰进来了。
半靠在病榻上的人,憔悴面容较之前更有了些活人的气色,他见此便笑道,“朕的皇后,真不知是有哪方神明庇佑,先前病得如此之重,到如今不过四日,居然就好了。”
楚承望将跟随的仆从留在宫门外,他再看一眼沅沅。沅沅心有不甘,但只得低头告退。
楚承望上前一步,抓住苏舞阳的手,又由她纤细的手指往下滑动,搭在手腕处。他虽不是大夫,但对脉象也略懂一些。苏舞阳中毒虽深却仍可不致命,他太不甘心了。
“皇上,如何?”苏舞阳像是讲一句话都很费力的样子,她的长发如流瀑般从头顶倾泻而下,有些落在被褥上,有些落在靠枕上,有些挂在肩头没有滑下去。
楚承望一边伸手将她发丝归到一处,一边道,“毒被暂时封住了而已,千万不能小心大意。”
这话若换做旁人,不是这么妖娆的笑容,不是这么阴阳怪调的语气,苏舞阳是会感动并且说谢谢的,但是,楚承望就是楚承望,他有本事让嘴巴里吐出来的话与这话的字面意思完全不一样。
回想起她与这个男人纠缠的四年,苏舞阳就觉头痛。很多次,楚承望说他们之间胜负未决,苏舞阳都很想说,不,其实赢家始终都是他。
从大婚之夜她身披白裳开始,到楚承望发现自己私自出宫,到他试探她的武功,到追查她背后的势力,到楚承望告诉自己饭菜里有毒,再明目张胆将销骨香搬进她的宫殿,这个男人的变态程度,超乎想象。
她就这般与他斗了四年,明明他们两人目的相同,只不过自己是经过伪装才来到他身边而已,可最终才明白原来最早以前,从他软禁太后开始,他便杀心已起。
“我迟早是要死在你手里的,这点你大可放心。”苏舞阳很少有这么直白与自己说话的时候,楚承望有短暂的猝不及防,但很快的,他就将自己的惊讶收敛得无影无踪,开始在烛光下仔细欣赏起她的脸来。
“你若不是这么个身份,不这么来到朕的身边,不插手朕的朝政,朕说不定,会爱上你,”楚承望将这话说到一半时,苏舞阳嘴角已然挂起冷笑,“你不相信?”
苏舞阳干脆冷笑出声。
楚承望便叹了口气,双眉蹙起时,一股幽怨之色从他那张旷世俊颜上呈现出来,那双幽深凤眸直视着她,像有一条锁链越过身体的屏障,直接要捆上她的心。
换做初入宫的苏舞阳,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动容妥协,但如今的她,一眼便识破了他的伪装。楚敬乾或许还有点感情,而楚承望这个人,简直不能叫人,他是没有心的,他就是一块冷冰冰的顽石。
苏舞阳决定把在山洞密室里对暗门的人的问话结果,直接告诉楚承望。
“卫氏党羽,除了把手伸进朝廷外,还伸进了江湖之中。由卫常仁在苍州一手创立的暗门,不仅暗杀多名不与他同流合污的官员,也吸收了大量江湖杀手,打算对武林世家下手。”
话音未落,一只手娴熟地掐上她的脖子,楚承望的笑容妖孽得不像话,“朕很早以前就警告过你,不要再插手朝堂之事,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不管你有着怎样的目的。朕的王权,不容任何人觊觎,哪怕是朕的亲生母亲也不能!”
“皇上,您无药可救了。”回应苏舞阳的,是一记耳光。
“还不都是你们逼我的。”楚承望的眼还在看着苏舞阳,苏舞阳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他似乎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某些人的身影。
他的笑足够颠倒众生,可惜他不是神,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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