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城外千秋
萧景烟本打算在拿到药之后,直接再入宫一趟的,反正她顶着荆王妃的头衔,与自己的夫君一样,能够自由出入宫中不受限制。.
但一回想到七叔的话,萧景烟决定,即使再急,也不能在此刻被人抓住把柄。她绕了好几条路,又拐回到中午与七叔遇见的地方。七叔还在那条小巷子里,一个人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萧景烟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这一天足够用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七叔这么做,其实是在帮自己伪装,从而掩盖了自己的真实去向。
她于是蹑手蹑脚走回七叔身边,七叔看到了她,口中话未停止,萧景烟便咳嗽一声,装出略微尴尬的声音道,“七叔,难道你真要在这么狭窄的巷子里说下去么?我们去城外吧,当初我们一起进朝阳城时落脚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我怕的是你会忘记啊。”
当初送别七叔,自己施展轻功一路从将军府飞奔城门外,如今两个人晃晃悠悠,顶着正午的日头,一步一步往城外迈。
七叔直到出了城门,才再度开口道,“破布条儿,你比从前瘦了。朝阳城中,生活不好吗?”
“七叔,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我的身体又差,一时适应不过来,所以,都没怎么吃进去,”一股酸热直从眼底往上冒,萧景烟赶紧瞪大眼睛,又把话题转移开去,“七叔,我们这些小辈是怎么来到丐帮的,你都知道,我也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
萧景烟总觉得,七叔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身上有一种东西,能让别人轻易将他与其他乞丐区分开来。七叔会武,七叔还识字,七叔挺有原则,乞丐归乞丐,不该碰的酒水食物和银钱,他绝对不碰。
“唔,我也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了。我只记得我的老家,是在南部的临仙州。.每逢春天的时候,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桃花,我进私塾上学时,每次都要在桃花林里耽误一些时候。我喜欢那些花儿,还总被我爹教训,说男孩儿怎么能爱这些,该去读书识字,该去习武练枪。
”后来,我爹说,要去找人报仇,要我照顾好自己,如果他一年都没有回来,就别在家里等他了,自己出去闯荡。
“一年后,我没等到他,然后我就走了。我给别人做过工,当过镖师,但是没有哪一次能坚持下来,我想自己可能走不到正常路上去,干脆就去做了乞丐,因为四处流浪,说不定,哪天就能见到他了。”
萧景烟听得愣在那里,等脸上传来痒痒的感觉的时候,她才回过神,自己和七叔走到了当日送别时的堤岸边。当时新抽的嫩芽如今已经舒展开了,正被风吹着拂到自己脸上。
萧景烟再看略微走在前方的七叔的身影,突然就明白了为何自己刚入丐帮的时候,第一眼就能认出谁是七叔。
……
“就那个,总以为自己还是书生的老家伙。”
……
瘸子私下总叫七叔“老家伙”,不过现在想来,怕是戏谑之语,当年在雀绝州,他们这一群人,有时候连长老的话都不听,却真心敬服七叔。
“那,七叔,你找到你父亲了吗?”
“转眼都多少年了,要是找到了,我就不继续流浪了。”七叔有酒瘾,方才在巷子里一直忍着没发,这时实在馋得受不了了,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儿就往嘴里倒,这姿势与当初的长老一模一样,那酒的味道顺着风飘进萧景烟的鼻子里,她顿了顿,道,“七叔,你以后会与我常联系吧,我知道别的你都不要,我给您送酒去。”
七叔握着酒葫芦,五个手指头敲在上面,“嗒嗒”响了一阵,最后道,“我就接受你这个了,其他别带。.”
萧景烟点点头,又听七叔问,“破布条儿,你中午是替什么人办事,才会被人跟踪?怎么成了王妃了,还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呢?”
“七叔,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那是赶着要救人一命呢,”萧景烟看着七叔,又想到对沅沅的承诺,决定不把皇宫里的事扯出来,只随便拿别的事搪塞过去,正不知要拿什么当借口,萧景烟突然想起萧姨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她道,“皇上登基不容易,现在暗里仍然有和朝廷作对的人,荆王殿下又是他的胞弟,我身为荆王妃,有时也要替自己夫君排忧解难一下嘛——”
萧景烟这一番不正经的话却正好打在了七叔心上,他四下看了看,拽住萧景烟的衣袖,直接将她拉进了前方的破庙里。
七叔压低了声音道,“破布条儿,你说的可是卫常仁?”
萧景烟一惊,四下望了一下,这破庙里除了积灰的菩萨外,没有其他人。饶是如此,萧景烟仍然让七叔躲到了菩萨座后面的空地里,“七叔,朝廷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七叔道,“丐帮在网罗天下情报中,于江湖门派里是排行第一的,这里又是朝阳城,这里的丐帮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另外,我也存了一份私心。”
“什么?”
“当年,我父亲得罪了卫常仁,后来母亲被杀死时,我见过插在她背上的暗器,与卫常仁在江湖中经营的势力——暗门,所使用的一模一样。”
萧景烟已经听呆了,耳边七叔问了好几遍,“怎么,你竟不知道有这个暗门吗?”
“我目前为止,只知道有个卫常仁,而且也仅限于听说过而已,”萧景烟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嘴巴在哪儿,“七叔,所以你的父亲,当年是怎么个情况?”
“当年我父亲还是临仙州底下一座城的小官,卫常仁也是从临仙州起来的,他当时找到我父亲,说我父亲武艺不错,让我父亲跟着他一块儿干,我父亲没有同意,后来,我们家就出事儿了。”
“可这件事,并不能证明和卫常仁卫太傅有直接的关系呀……”萧景烟已经听懵了。她出嫁时,萧姨是和她说过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可是等她嫁过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这个荆王妃就是顶个头衔而已。七叔今天如此对自己说出如此内情,着实让她惊到了。
“你不懂,这些年,卫常仁利用这个暗门组织,干掉了不少与他作对的官员,一路顺风顺水,才到了如今太傅的位子,”七叔说着,那眼神不自觉就狠了,“我父亲当年的仇家,应该也就是他了。破布条儿,既然他们不嫌弃你是个女人,让你参与了这些事情,以后如果需要什么情报,需要帮什么忙,你尽管和七叔开口。”
萧景烟愣愣地点头。她想,自己需要好好理一理现在的情况了。
从破庙出来时,太阳有了西沉的趋势,她算了算路途,从这里走回城门内,再走到皇宫,刚好能赶上给皇后娘娘侍疾的时间。
七叔在南市和自己道别。萧景烟看着他的身形隐没在人群里,悄悄在心中和七叔说了声对不起。毕竟事关重大,又是百姓们眼中如此恩爱的一对夫妻之间的矛盾,她无论如何不能向七叔开口。
其实也开不了口。
萧景烟笑笑,皇家的事,少惹为妙。她信步朝前走去,一条条看似独立的线索出现在脑海里。
皇宫之中,可能是皇上想要杀了皇后;皇后背后的势力看起来不简单;曾经为原建威大将军效力的天医出现在那座迟迟没有修建好的宅院里;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当朝太傅卫常仁;江湖门派暗门杀害朝廷官员;出嫁时萧姨的叮嘱。
这表面看起来富庶安宁,欣欣向荣的琅华王朝,背后究竟有多少秘密?
她一路走一路想,不自觉过了宫桥,前方那一座庞然大物宛如一头兽,正大张着嘴,等着把人一口吞下去,连骨头都不剩。
萧景烟在芳嬷嬷的带领下,加快脚步到了凤晖宫前。芳嬷嬷退下后,萧景烟刚举手要叩,突然那宫门就自动往里开了,沅沅先将萧景烟请到舞台边缘,这才说道,“荆王妃,你做到了吗?”
“做到了呀,我不仅帮你把信送了出去,还把药带了回来。”
萧景烟说着就将瓷瓶拿出来,放到沅沅手里,“那边的人说了,要我亲自带给你。”她那样的神情,仿佛是在说“快夸我厉不厉害”。然而沅沅满腔心事,没空搭理萧景烟,只好仰起头给她一个没有上升到眼尾的微笑。
她接过瓷瓶,也不说多余的话,直接便进了内室。
萧景烟在后头跟着,才发现这块地方的所有香炉都停掉了,偌大的宫殿中透着一股灰白之气。这是幕后主谋认定皇后娘娘会不久于人世,才会让这整座凤晖宫都变得与冷宫无异吗?
萧景烟看着沅沅一个人伺候苏舞阳服药,皇后娘娘还在昏迷中,不好靠枕头。见此情景,萧景烟便自己往床榻上一坐,让苏舞阳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体上,让沅沅完成了喂药的动作。
“荆王妃,今日之事,谢谢你。”
萧景烟不太能适应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只好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她又望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人,一时口快,再补了一句,“以后有什么事,随时就可以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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