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凌端低下头,好想跟她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意见?
但是……此刻是他有事求她,所以……算了。.
“那我就叫你巧娘了……刚刚我跟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她颔首,事实上,她刚才几乎想为他的勇敢、机敏鼓掌叫好。
“那你觉得我和爹爹的话,谁是正确的?”他再问。
“妾身不敢妄言公公与相公的对错。”
她乖、她听话,希望他能因此而怜借她一片纯纯情意。
可李巧娘哪里知道,世间或许有很多男子作梦都想要一个乖巧听话、以丈夫为天的好妻子,偏偏凌端不在那些男人之中。
他生性外放,最想要的就是娶一房与他脾气相当,能和他琴瑟合鸣,就算凶一点,两人三不五时吵吵架,日子也比娶个木头人来得更有滋有味。
所以她越乖,他就越厌倦。
而他表现得越冷淡,她更想讨好他,便不自觉地委屈自己,最终,完全失去自己,至于他……那时他的心恐怕早已飞到万里外,任凭她背插双翅也永远追不着、得不到。
凌端被她的答案搞得烦躁,努力深呼吸几下,才稍稍缓和起伏的心绪,问:“那你会遵照爹爹的命令,卖掉农庄和田地去还债吗?”
“公公交代的事,媳妇自当全力以赴。”
喔!凌端被她两句话激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你知不知再这样卖下去,不用多久,凌家就要破产了?”
“可公公——”
“别管我爹怎么说,我只问你,三从四德的三从是哪三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很好,所以说,按照你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来看,你嫁给我,最应该听从我的话,对不对?”
她飞快点头。且不说她本就不同意公公的做法,她以为明知其中有阴谋,还要往下跳,那不是“诚信”,是助纣为虐,放任那些坏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残害好人,这种事怎么可以做?
但凌父是她的公公,她嫁给凌端,就是凌家的人,在凌端外出时,家里万事由公公作主,她当然要听公公的话。
可现在凌端回来了,翩然出现,要出手挽救这个濒临破败的家,她有什么理由不帮他?
因此,她很爽快地道:“巧娘凡事听从相公吩咐。”
那“相公”喊得他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不过算了,她能识相,肯听他的话,他便暂且将这妆麻烦事放下,专心处理完商行的问题,再来想想怎么解决他们这妆错到天南地北的婚姻。
“好,既然你愿意听我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不准变卖农庄和田地。至于债主那边,我会一一去找他们商谈,请他们多宽限些时日,以便我找出问题,全部解决后,绝不赖他们半毛钱。”
“是,相公。”她虽然一脸温顺,不见大起大落的情绪,却双眼闪亮,显示出她实在太喜欢、太赞同他的主意了。
凌端见她模样,只觉奇怪。这女人怎么了?好声好气与她商量事情,她没什么反应,相反地,严厉对她下令,她倒乐意了。
全部丁字号馆的人加起来,也出不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至极的女人。
不过丁字号馆里无论男女都很有个性,敢爱敢恨,懂得追求自我,而李巧娘……她恐怕是毫无脾气的代表人物,任凭她的男人捏圆搓扁。.
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很不愿意这么想,但他确实怀疑她习惯被人凶。
唉,他真不喜欢她这种性子。
老天爷,称有必要这样作弄我吗?我讨厌什么,你就给我来什么,分明是整人!
不过……他刚进京城,便在街道上看见她持菜刀追砍几名家丁,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时的她很亮眼,比天上的日阳还要闪耀,一下子便击中了他的心。
可惜,那美丽太短暂,不过短短时间,便已消失殆尽。
真是太遗憾了……他在心里暗叹自己无福,倘使李巧娘永远都是街上那般强悍美丽,他想,他不只会喜欢她,必定爱死她。
但她为什么不是呢?为什么……
第4章(2)
在凌端马不停蹄地拜访每一位债主,请求宽限还债日期时,李巧娘便打点家里,并替他瞒骗公公婆婆。
凌端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能让凌父、凌母知道,否则会出大问题。
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问题——以公公的古板,让他发现凌端违背他的意愿,自行其事,若不气死,九成九也会火到要跟凌端脱离父子关系。
李巧娘当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一个好妻子、好媳妇不只能服侍得相公妥妥当当,更得有本事让夫家一家人过得平顺和睦。
所以她欺上瞒下,不只哄了公婆,更压制商行里所有管事,将凌端的所作所为掩盖得密密实实,半丝线索不漏。
没有丁点掣肘,凌端做起事来自然得心应手。
唯一的问题是——那些债主的嘴巴很紧,死咬着还债日不放,偶尔出现一、两个愿意与凌家方便的,也至多愿意宽限个三、五日,想再拖点时间,绝无可能。
至此,他百分百确定是有人在暗中图谋想要整死凌家,否则这些债主很多都跟凌父合作十来年,能不清楚凌父的为人以及凌家的家底吗?
凌家绝不会赖帐,他们何必苦苦相逼?
除非这要债是次要问题,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凌家垮台。
凌端一时还没查出父亲究竟得罪了谁,竟引得那么多人同时对付凌家,不过他们有张良计,他也有过墙梯。
别忘了,他就读的寒山书院丁字号馆里,什么天才、怪人都有,黑白两道、贵族平民,随便拖一个出来都可以撑起半边天,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别说救一个凌家,救一百个凌家都不成问题。
于是他写信给庄敬,请他连络几个要好的同窗,比如他那便宜师父越秋雨……总之就是,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拳头有拳头,以便他威逼利诱那些债主们同意至少宽限他三个月的还债时间。
一开始,这事进行得并不顺利,直到越秋雨的老爹出面,请凌家所有的债主们喝一杯荼后,大家便开心地答应半年内绝不向凌家逼债了。
唉,凌端不得不感叹,这年头,果然拳头硬才有大声的本钱。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是为凌家争取到喘息的时间了。
但如果他不能在半年内查清这成串事件的来龙去脉,一切依然白搭。
还有,他请出越父威逼债主一事绝不能外泄,否则爹爹绝对会把他砍成十八块,丢去喂狗。
如今只剩找出凌家的对头和内奸。
他深信凌家的商队连续被劫是内贼通外鬼所为,只不知谁是内贼、谁是外鬼?
其实查这些事并不难,难的是他要做得很隐密,万不能让爹爹发现,这样他能用的手段就有限了。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爹爹暂时忘记还债,全心投入某件事,以便他放手施为?
恐怕很难。想了很久,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毕竟是自己的爹,他再了解爹爹不过,要爹爹信守承诺容易,要凌父违约,直接杀了他比较快。
他也只能辛苦地暗中调查了,而他锁定的第一号嫌疑犯便是福伯的义子——严管事。
因为严管事带领的药材商队是第一个被劫、也是被劫最多次数的,若说没问题,打死他都不相信。
但真正调查后,他发现严管事的来历干净,干净得仿佛他刚出生在这世上,完全地清白,没有半丝瑕疵。
天下到底可不可能出现这样完美的人?
凌端不知道,但他也不相信就是了。
人无完人,哪怕被称为第一信商的凌父都有固执不通的缺点,严管事又怎么可能完美无缺?
我一定会揭穿你的假面具!他暗自在心里立誓。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正想着要不要去德馨院探望一下娘亲,可晚膳时分,李巧娘应该在那里服侍他娘用饭吧?
几番挣扎后,他决定先回自己书房,叫下人送来晚膳,吃饱喝足后再去德馨院,想必那时候她应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