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那个妹妹更狠,过去你母亲铺桥造路、济贫救苦,徐家在济州颇有善名,秦知县才会想与徐家结亲,如今徐府没落,谁还肯提这门亲事?没想到徐宥菲居然私下勾搭上秦知县的三儿子,被赵姨娘逮个正着,秦家满心不乐意,还是得用一乘小轿子把人接回府里当姨娘。”
“女儿勾搭,母亲逮人,当中猫腻谁看不出来,秦家肯吞下这个闷亏?”关宥慈问道。
“哪里亏了?不过是个可打可卖的小妾。”侯一灿笑着回话。
杨掌柜叹道:“宥慈的妹妹才多大,竟有这等心机?”
关宥慈在心里冷哼一声,徐宥菲都能给娘和自己下药了,这算什么?察觉到众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似是担心她不开心,她微微一笑道:“没事,若不是她们母女,我和大哥、弟弟也不会上京。”
“没错,就算同一组爹娘,都能生出两款人,她们还不同娘呢!”侯一灿指指自己和大哥,笑道。
还不同爹呢!这句话,关宥慈到底没说,她无意认父亲,也无意透露身世。
“爷,这段时间你到底藏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不到你。”岳锋问出众人心中的大困惑。
侯一钧和侯一灿相视一笑,他们找不到,但隐卫找到了,托他们的福,这次返京,侯一钧的位置该升一升了吧。
“我被北夷人俘掳,他们误以为我是侯一钧,不知道正牌将军还坐在中军帐里。”侯一灿可乐着了。
可关宥慈看得却直皱眉,被敌军俘掳很有趣吗?他怎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然后呢?”岳锋又问。
“然后咱们兄弟里应外合,吃掉北夷三州,这会儿他们的头头该换人做了。”这年代不知道有没有负责下台这种事?
旁人还一头雾水,但熟悉朝中事的岳锋恍然大悟,满脸惊喜地问“原来这场胜利是爷和世子爷连手,那朝廷会不会给主子爷封赏?”
侯一钧和侯一灿又互望一眼,一个板着脸孔,一个笑得满眼桃花,但两人异口同声回道:“不会。”
侯一钧确实在生气,揽着弟弟的功劳让自己升官值得高兴吗?一点也不!他要名声、要官位,会自己去挣,不需要靠别人帮忙,明明这场胜利两人功劳各居一半,偏偏弟弟的事不能搬到台面上,只能让他独领风骚,害得他受之有愧,升官升得无比心虚,他最痛恨心虚的感觉了。
相较之下,侯一灿当真是乐歪了。
千万别以为他损失很多,开玩笑,他可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他比谁都清楚自家兄长的心态,不乐意占便宜的大哥,在官位上占了便宜,自然会在别的事情上头给足补偿。
不只侯一钧如此,那位大老板更是如此,明面上少一分利,暗地里多两分好处,他亏吗?不,半点不亏!
“为什么?主子爷,虽然镇国公府的势力能让咱们的生意顺风顺水,但主子爷若能找个肥差,里头有多少好处啊!”杨掌柜兴奋极了。
“没错,主子爷应该同皇上讨价还价……”岳锋跟着附和。
一屋子人,满脑子想的都是赏赐,但关宥慈不一样,她放下筷子,转头问道:“六个多月,只有里应外合四个字?”
很轻的一句话,却给了侯一灿重重一击,震得他心悸。
她……她在乎他的际遇?在乎他受苦?
侯一灿和侯一钧同时亮了眼睛,齐齐地注视着她的眼眸。
侯一钧在乎,是因为双生子心有感应,弟弟受刑时,他也痛着;弟弟被逼供时,他慌张不已,但没想到有个人也是这般在乎着弟弟……
桃花眼上开桃花,侯一灿说不出满肚子的快活。
因为穿越,因为占足先机,因为事事过人,不管是爹娘长辈或同侪兄弟,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厉害,当他是不败的无敌铁金钢,却没有人想过,就算穿越人也有吃瘪的时候,也会受苦、受伤、受磨难。
他从来没有撒娇过,但这次他想要撒娇,对一个小丫头。
很奇怪吗?或许是,不过他就是想这么做。
侯一灿用力点头,满脸委屈,嘴唇还微微噘起,低声道:“当然不只这四个字,你知不知道那群人有多可恶?侯大将军在北疆立威立名,那些马背上的将士都以为他是神佛转世,不可轻易待之,所以把我抓左,不敢乱砍乱杀,却又舍不得放掉,他们怕绳子捆不了我,居然用铁丝,你看……”他拉开衣袖。
关宥慈看见了,心瞬间被狠狠
甩上两鞭,痛得说不出话。
“铁丝捆得很紧,从手腕到手肘,割出一道道伤口,捆的时间太久,铁丝嵌进皮肉里,后来伤口长了肉,把铁丝包进肉中,军医花了大把功夫才把铁丝弄出来,这还不打紧,捆成这样怎么睡?整整五个月,我没有躺下来睡过一天。”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疤痕,想象着非人的折磨,这些北夷人真可恶!
侯一灿看见她的心疼,形容得更仔细了,“我一面和他们讨价还价,一面探听他们部落兵力分布情形,后来隐卫找到我,我让他们把讯息带给大哥,北夷还以为侯大将军身陷敌营,无法发动战争,却没想到大军突然压境,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那你呢?你还在敌营里?”关宥慈问道。
又一次,她不在乎胜利失败,只在乎他的安危,侯一灿笑得快要看不见眼了,突然间觉得,被人宠爱的感觉超美妙。
“我低估侯大将军的战力,原本打算多等两天才逃命的,没想到大军来得这么快,这下子我的冒牌身分被揭穿,北夷人暴怒,把我绵在柱子上,打算把我从活人鞭成死尸。
“幸好我和大哥有心电感应,他猜出我在哪里,带领数千兵马,来得及时,北夷人听到侯一钧这个名字,吓得屁滚尿流,才打几下就弃鞭而逃,然后我就被丢在那里,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沙,太阳又毒又辣,我都快被烤成人干了,背后那根柱子像烙铁似的,烧得我的背快要冒火,我很渴,整个人都快要烧焦,我很生气,想要指天骂地,可是全身上下榨不出半点力气……”
故事的后面,随便都能猜出结局,大可略过不提,但关宥慈认真而同情的表情让他想要加深故事张力。
“我开始出现幻觉,张开眼睛,放眼望去,竟发现自己在大海里面游泳,你见过大海吗?那是会让人溺毙的地方,可是那一刻,我觉得能溺死是幸福的……”
侯一灿是说故事的好手,说得关宥慈动容,一张小脸因为紧张而苍白,两个拳头死命攥着。
补这段做什么,想哄小丫头同情?侯一钧听不下去了,冷冷的插话,“没那么可怜,我很快就找到他,军医给他灌下一大囊水,他就活过来了。”
侯一灿很不满,怒瞪大哥一眼,他痛恨打架,痛恨见血,前辈子和一个老外小霸王打架,打到染上艾滋病,因此他打死不承父志,打死不进行武打这类粗鲁活动,可是今年犯太岁,他被误认成是大哥,被搞得伤痕累累,他已经够亏了,大哥不但不自我反省,还来拆他的台?
难得他撒一次娇,难得有这么合作的听众,难得……
这个时候,侯一灿还不晓得,这份难得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关宥慈叹气起身,垂着头离开,所有人盯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生气了吗?不喜欢男人吹牛皮吗?侯一灿忧郁的问道:“杨掌柜,我又惹毛她了?”
“应该……没有吧。”杨掌柜也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实话说,她今天有点怪,平常很好打交道的,再难搞的客人都能让她梳顺毛,怎么今天主子爷怎么做怎么错?
关宥慈没多久又踅了回来,她坐回侯一灿身边,把药盒轻轻放到他面前。
玉肌霜?侯一灿恍然大悟,瞬间心花大开,他橹起袖子,把手伸到她面前,再度撒娇道:“帮我擦,我怕痛。”
侯一钧额头浮出三条黑线,岳锋一口气喘不过来,而杨掌柜吸气呼气又吸气,因为他有种到口肥肉要飞走的感觉,内定媳妇好像要踏进别人家的大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