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关宥慈被拉着进了自己的房间,侯一灿从怀里掏出从大哥那里抢来的匕首,绑在床头,一面说道:“这匕首见过不少血,能避邪。”三两下绑好后,他转过身,笑出一张桃花脸。
“以后,你就不怕作恶梦了。”
她突然觉得心头暖暖的,是孙婶告诉他的吧,没想到他竟放在心上了。
“我昨天没作恶梦了。”
她也大吃一惊,天天都重复的事,昨天竟然会破例?
她试着寻找原因,可是这几天,她的生活作息照旧,只除了……除了失踪的他回来了。
“不管有没有都挂着吧,反正不占位儿。”他凑上前,在她耳边又道:“作恶梦不丢脸,我床头也挂一把,和你这把是一对的。”
他怕她觉得作恶梦丢脸,在安慰她?这么体贴,难怪所有人都喜欢他。
“好。”她点点头。
“来,我们说说正事。”侯一灿拉着她走到桌前坐下。
“什么正事?”
“我看过你写的小说了。”
“咦?”才刚回京,事情多如牛毛,他这么快就看过了?
“是杨掌柜让你写的?”
“不,是我自己觉得可以试试。”
“喜欢写吗?”
“嗯,挺有意思的。”
“知不知道你的小说问题出在哪里?”
“知道,情节架构不丰富。”
她占优势的地方,是对女子心情的描述比其它人更细腻,因此买书的客人几乎都是女子,她们对她的评语是感同身受。
“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写不出大架构、大布局的故事?”
关宥慈摇头,对于这点,她也很苦恼。
“因为你的生活经验太少,没有骑过马,如何描述乘风的快感?没有进过青楼,怎么写出红尘女子的哀伤?没有见识过歌舞升平的景象,你如何叙述太平盛世?要当一个好的写书人,就要多走、多看、丰富阅历。”
他说得她蠢蠢欲动。
侯一灿又道:“我这阵子很闲,要不要带你到处走走看看?”如果不理会大老板的话,如果把事情都丢给岳锋的话,他确实很闲。
“可以吗?”望着他,关宥慈的疑问从他们有这么熟吗,变成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容易解答的问题,所以……问题搁置。
他笑得风流倜傥、俊逸非凡,“当然可以!”
青龙寺楼高二十八层,是京城最高的建筑,长生殿位于最顶层。
不是人人都可以登楼,因为门票一人一百两,这种钱,打死关宥慈都不花。
但是有很多聚宝庄的侯一灿,想也不想就带她上楼了。
不只带她,连安溪也带上来了,不是因为他是好老板,喜欢提供员工优渥福利,而是他发现这丫头年纪小小,就有招蜂引蝶的高超本事。
京城里,钱多官多,纨裤子弟更多,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凑上前,而他又是个不动手的,如此一来,安溪存在的意义就相对重要了。
一张五百两银票递出去,消费额三百两,他给出七成小费,他觉得自己超大方,简直是大周朝的郭台铭。
三人爬上数百阶,好不容易站在最高楼层。
关宥慈往下看,见来来往往的百姓像蚂牺似的,穿梭在一片片园林之间,真有意思。
爷说的对,不登高怎么能领略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不登高怎么能晓得俯瞰众生的感觉?
全新的体验让她笑逐颜开,即使这份经验昂贵得让人很心疼。
“不害怕吗?”侯一灿看着拉长颈子往下看的她,笑问道。
不确定是因为惊讶还是惊喜,她紧绷的小脸松开了,微微的扬眉,扬出一副好姿色,他承认,虽然尚未长开,但她的美已经看得出来,假以时日肯定会千娇百媚,让人别不开眼。
关宥慈侧过头望着他,回道:“不怕。”
弯弯的眉、弯弯的唇,三弯美丽的月亮停在她的脸上,让侯一灿有一秒钟的窒息,回过神来,他看着仰头等待自己说话的她,叹道:“丫头,可不可以不要长得这么美丽?”
并非调戏,他是认真的。
美丽的女人很辛苦,天底下对美女无法免疫的渣男很多,万一她被人骗去?万一她被渣男欺凌?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她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她不晓得有多久没这样开心过了。“我可以把爷的话当成恭维?”
侯一灿摇摇头道:“我想,你对我的要求无能为力。”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是因为在认真考虑把她藏起来的可能性,但是她误会了,她认为前后两句凑在一起,没错,就是一种高明的恭维。
天底下的女人,不管五岁还是一百岁,容貌被恭维,都会无比开心。
“爷的要求确实太强人所难,不过既然是爷的指示,我会尽力达成。”
侯一灿哈哈大笑,没办法让她变丑,但能让她变得快乐,这五百两花得忒值。
“来,学我。”他张开双臂,把背挺得直直的,仰头、闭眼,用力吸气。
关宥慈依言照做,挺背张臂,闭上双眼,她发现其它的感觉更敏锐了,她听见风在耳边呼啸,她感觉凉意从肌肤渗入,她吸到风中带来的沁心舒畅,那个味儿落在唇舌间,她尝到微微的甜。
“舒服吗?”他大声地问。
“嗯。”她小声地答。
“喜欢吗?”他大吼。
“喜欢。”她耳语。
“关宥慈,喜欢就大声喊出来!”他握住她的肩膀,鼓吹她纵情恣意。
关宥慈摇摇头,捂着小嘴,不敢。
“怕什么?”
“怕……”她指指下面,“人很多。”
侯一灿道:“你怕的是传统、是限制,是世道对女子的束缚,丫头,你要打破这一切,才会明白,自由能予人多大的快乐。”
关宥慈被鼓动了,双手圈在嘴旁,深吸一口气,但是下一瞬,气没了,看到那么多人,她还是胆怯。
他不勉强她,只是凑到她耳边道:“知道了,下次带你到一个可以尽情大吼大叫的地方。”
“为什么要大吼大叫?”
“等你吼叫过后我再告诉你。”他的桃花眼冲着她笑。
她不晓得他有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子有多吸引人,但她知道她被勾了心。
心微微地鼓噪,微微地悸动,她不知道幸福过后会剩下什么,但是她会用力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这天夜里,不知道是不是匕首真的能镇住邪祟,关宥慈果然不作恶梦了,反倒作了一个很开心的梦,她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长生殿上,低头俯瞰,一阵大风刮起,她没有坠地,却像羽毛般飞了起来,御着风,上上下下,在蔚蓝的天空中高歌,然后,她了解了恣意是什么样的感觉。
清晨,天未大明,她醒了,却觉得自己好像还在空中飘,愉快的感觉久久不散。
她笑着搂住雪球,小脸往它的毛里猛钻。
雪球以为她想跟自己玩,一翻身,把她压在下面,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舔得她满脸口水。
玩够了,关宥慈裸着双足跳下床,燃起蜡烛,提笔写下这份喜悦与感动。
侯一灿真的带关宥慈去一个可以大吼大叫的地方。
两匹马,前头是侯一灿带着关宥慈,她的背靠着他的胸膛,风刮得她的脸隐隐生痛,但这样的奔驰,带给她刺激快感,她的眉放松舒展,笑得嘴巴发酸。
后头是安溪带雪球,一人一狗脸色不佳。
安溪当然不开心,好好一个男人,居然背着条狗骑马,怎么看怎么像妇人背娃娃,这算什么?
雪球脸也臭,想它堂堂一只兽,什么时候被人绑过,安溪的行为对它是严重的污辱!
到地儿了,前方是一大片芒草地,白花花的一片,很壮观。
下马,侯一灿领着关宥慈钻进去,比人还高的芒草一下子就遮住她的视线,他身形轻快,转眼间就见不着踪影。
她张大眼睛,伸手不断拨开芒草,但就是看不见他,失去他的身影,她狂奔乱跑,却觉得离他越来越远。
她一阵心慌,扬声大喊,“爷,你在哪里?爷,你有没有听见?爷……”
他没有响应,她更怕了,害怕自己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芒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