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臣在。.”
皇后想了想,长吁口气。“内廷……唉……不瞒呼延大人,自皇帝私走后,内廷风云诡谲,本宫确实掌管无方……”
呼延恪连忙伏身跪拜。“皇后言重t延恪无状,求皇后恕罪。”
皇后娘娘居然执巾按了按眼角,极为忧伤地:“呼延大人哪有无状,本宫也是为人父母的,怎会不了解呼延大人的顾虑。这内廷确确实实不适合孩子,呼延大人不让令公子进宫的想法是对的;更何况太子年纪尚幼,心性不定,谁知道他会喜欢多久?说不定过不了两天也就厌腻了……”
“母后——”
皇后示意太子让她说下去。“唉……既是如此,不如让太子登府跟着呼延大人学习吧。”
“啊?!”两人都傻了。
皇后淡淡地晩了太子一眼。“怎么?太子不愿意?”
“愿意!儿臣愿意!”太子立刻跪下叩恩,“谢母后!”
呼延愎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让太子登门学习……让皇帝到他家学习?莫说金璧皇朝无此先例,放眼过往历朝历代也从未有过此例!
“臣惶恐!臣——”
“呼延大人不愿意?”
“臣……”
“那就送进宫。”
呼延恪气馁了。这怎么回事?他怎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臣,遵旨。”
呼延恪不但气馁、头疼,还举棋不定。
心爱的孩子就在他跟前,散着一头乌黑柔软的发,镶着繁星似的双眼黑黝黝、骨碌碌地打转着,后头的丫鬟恭谨地候着——候了大半个时辰了。.
“爹?”呼延真耐心地问:“可以梳头了吗?您不是说有客人要来?”
他应该更强硬些的,更强硬些说不定就不用这么伤脑筋了;或者他应该动作更迅捷些,例如一大清早就快马加鞭将真儿送回迦兰河——保不准下一刻那昏君就撤了他的官职,追去北狼把孩子逮回来。
太子欢即将登基,他可以骄可以横,这天下就他最大,谁也奈何不了他。
“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午时刚过。”
呼延恪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终于疲劳地挥挥手。“梳起来吧,单髻。”
单髻?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屋里安静得彷佛连空气都凝结了。
呼延恪叹口气,将孩子拥入怀中,温言道:“从今天开始,你是呼延真。”
孩子一脸莫名其妙,她本来就是呼延真啊。
“是个男孩子。”
呼延真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我是吗?”
“是。”
“可是我本来是——”
“嗯。但从今以后都不是了。你是个男孩子,直到爹说可以改回女孩子的时候才能改。”
“哇!”呼延真乐得要晕倒了,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从今而后,她再也不用听到爹说“女孩子家”要这样,“女孩子家”要那样!“那我可以学骑马、学剑法了?”
呼延恪失笑,宠爱地揉揉孩子的发。“可以。”
“哇!”呼延真大乐,手舞足蹈,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矜持。
呼延恪转向一屋子候着的家仆,淡淡开口:“从今以后,呼延家只有一位公子,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家仆们齐声答应。
凝视着正慢慢被打扮成男孩子的女儿,呼延恪素来淡然的面孔微微动摇。
这样做对吗?他真的不太肯定。
若对太子坦诚以对,他可以藉着男女之防将他们远远隔开,那么他所担忧恐惧之事就不会发生;然而太子的脾性他已略有所知,愈是让他得不到,他只会更加纠纒不休。万一他不肯放弃,登基之后硬是将真儿选入宫去,那真儿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让真儿改扮男装,过一阵子,等太子的热头过了,不再来府里纠缠,他便可以将真儿远送回老家,这件事便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是吧?
傻吗?这样的老爹爹,明明有机会可以将女儿送上枝头当凤凰,却千方百计阻挠着……
或许吧,傻气痴心的老爹爹就是这样。
呼延恪看着女儿从娇嫩的小女娃变身成俊秀可爱的小男孩,心里酸酸地泛着疼。
“好看吗?”呼延真笑咪咪地朝他弯着眼睛。
“好看。”呼延恪微笑,轻轻揉揉女儿的头发。
他要她自由,要她好好地活着,平平凡凡地度过这一生就好,永远不要入宫,更永远不要涉人朝政。
第2章(1)
这一年,金璧皇朝十二岁的太子兰欢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天运”,尊七王爷兰俊为摄政王,同朝廷三公共同辅政。
他最喜欢的朋友是呼延真,九岁。
每天上午,欢帝辰时到午时在众大臣的辅佐下处理政务,未时之后便溜到城南的御史大夫府跟着御史大夫呼延恪“学习”,一直到人夜才会回宫。
当然,刚开始呼延真并不知道这位客人是父亲的顶头上司、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事实上她对这位“君子”十分不满意,从第一次——
不,从第二次见面开始。
因为他不肯归还她送给他的玉梳。当初她以为他是贼,生活困顿,所以才送他玉梳变卖,既然他不穷又不是贼,把玉梳归还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以为你是个“君子”。”
这是很聪明的双关语,一方面暗指兰欢不还玉梳是个贼,一方面又希望兰欢真的够君子,愿意归还玉梳,呼延真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
但兰欢完全不为所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那么坚持,宫里什么珍奇宝贝都有,那么个小小的暖玉梳子实在算不了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人送礼物给他,并非因为他是太子或者皇帝或其它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他就是他。
“我会跟我爹告状的!”呼延真双手抱胸,很有些愤怒地瞪他。
“去啊,孝子嘛,找大人告状是很寻常的事。”兰欢无所谓地回答。
他倒不是有意激怒呼延真,而是真的觉得即便是呼延恪来找他追讨,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就是不打算还,天底下有谁能奈他何?
然后他迎来了生平第一次的拳头攻击。
看起来可爱得像个陶瓷娃娃的呼延真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她什么拳脚功夫都不会,就直扑上来狠狠地朝兰欢的眼睛殴了一拳。
在兰欢还没意会到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之前,呼延真已经将他扑倒在地,用那双看起来很小巧的拳头揍得他满脸开花!
他真是不想打他的,他那么小、那么可爱;可是这个有点胖的孝跟宫里那些太监宫女完全不同,他一点点一滴滴都不让他,就抡着那个小拳头没命地往他脸上招呼。
打脸实在太不道德了,他明天还要上朝欸!
所以当呼延恪跟兰十三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打得满地生尘,他们一人拖一个,将两个孩子从地上揪起来的时候,那两人还互不相让地隔空挥拳踢腿,呲牙咧嘴得就跟街头的野孩子没甚么两样。
兰十三好气又好笑地将兰欢整个提起来,就像拎着一袋果子般的轻松。“你比人家大三岁,比人家高一个头,而且还学过武功,丢不丢脸啊!
兰欢气得大叫:“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用武功打他!”
“什么事惹得你这么生气?”兰十三好奇了,他这徒儿平时进退有据、雍容大度,根本不像个孩子呢。
“你看!”兰欢回头,哇哇大叫:“他好没品,专打脸!”
兰十三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同时奉送爱徒满脸口水。
“那你呢?”呼延恪忍住笑,绝不承认兰欢那张青红交错的脸让他高兴得意得不得了。
“为什么打架?”
“他笑我是只会告状的孝子。”呼延真气呼呼地挥舞着拳头。
“嗯。”呼延恪点头,然后严肃地对兰欢开口:“你不可以笑他是孝子。”兰欢大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呼延恪真的对他说了“不可以”这三个字?!
呼延真在父亲背后朝他扮鬼脸。
从这一天开始,兰欢知道,自己在这地方的身分不是“皇帝”,甚至连皇族也不是。他就是兰欢,也只是兰欢;呼延家的人待他以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原本不太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时日久了,居然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