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客栈(一)
吕雯梅觉得不解气,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力向一个跑得稍慢的小喽啰屁股上掷去。那人被石头击中,“妈呀”一声叫,摔倒在地。他头也不敢回,用手捂着屁股连滚带爬地去了。
萧怿失笑:“你打哪不好,偏打人家屁股。”他看向吕雯梅,“我又救了你,你不谢我?”见吕雯梅背过身不理自己,拾了个没趣。他向马车看了一眼,见车轮印较深,想车上装的是重物。他又朝树林看去,见车夫正躲在一棵树后探头探脑地张望。他见萧怿看到了自己,吓得忙把头缩到树后。萧怿想他定是受惊吓了,温声道:“那伙盗贼已走,你可以出来了。”可他既不答应,又不肯出来,可能把自己也当盗贼了,就道:“我不会伤害你,你快出来吧。”
过了一会,那人或许觉萧怿对他没恶意,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萧怿道:“你看看可丢东西没?”
那人走到马车旁,将几箱已被那伙盗贼搬下的货物重新放到车上,然后回身作了个揖,道:“没有丢东西,多谢小哥相助。”
萧怿想他一人拉着一车货物的确挺危险的,说道:“既没有,那你就走吧,路上小心点。”
那人正欲驾车离开,吕雯梅忽叫道:“我也帮了你,你怎不谢我?”
那人一愣,随即也向吕雯梅作了个揖,道:“谢小娘子相助。”他不说多谢,而只说谢,自是因为盗贼是被萧怿打跑的,不是吕雯梅。
吕雯梅哪会听不出来,心中不快,待那人驾车走远,不满意地道:“好没良心。”
萧怿奇怪地道:“人家已经谢过你了,你为何还要骂他没良心?”
吕雯梅不听则罢,听了就来火气,骂道:“你也没良心。”
萧怿大奇,问道:“我怎地没良心了?”
吕雯梅怒问:“你为何要跟踪我?”
萧怿才知她是为这个,说道:“我见你要离开,担心你会遇到危险,就想送送你。又怕你不愿意,我只好远远跟着你了。如果我不来,你岂不就被那盗贼杀了?”他虽见吕雯梅满脸怒气,还是忍不住笑道:“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打抱不平,真是好笑。非但帮不了别人,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吕雯梅气得够呛,嚷道:“你又笑话我。”抬手就要打他。
萧怿一把抓住她手,不豫道:“我看你才没良心呢,我好心救了你,你反而要打我。”
吕雯梅见自己的手又被萧怿抓住了,气得叫道:“放开我!”张口欲咬他手,萧怿急忙松手。吕雯梅扭头就走。
萧怿觉她蛮不讲理,心中有气,本不想再送她,但已决定要送她出了树林再回宫的,只得忍气远远跟着她。
吕雯梅察觉萧怿还在后面跟着自己,回身道:“你为何还跟着我?”
萧怿忍气说道:“我想送你出了树林再回去。”
吕雯梅不屑道:“谁媳你送了?不许你再跟着我。”
萧怿一听,生了怨气:“不送就不送,我还不想送你呢。”他往回走了几步,忽想到自己还拿着她的手帕,便欲拿出来扔给她。却听得身后脚步声细碎,回头一看,吕雯梅竟又返了回来,不解地道:“你不是要回家么,咋又回来了?”
吕雯梅想萧怿既然跟踪自己,那么他定知道自己已去过骠骑将军府了,说道:“我是要回家的,但我没有见到秦大哥,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就暂时不想回了。”
萧怿见她还是有情谊的,气便消了些,说道:“你不回去,只怕你父母会担心你。”见她不语,忽想到一个主意,道:“你要真不想回,那就写封家书,我会差人给你父母送去,向他们报个平安。”
吕雯梅见萧怿肯关心自己的父母,感到有些意外。但马上猜到他可能想沾自己便宜,哼了一声,冷然道:“不必了。”说完走开。
萧怿还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才会拒绝,道:“你别生气了,我不过是想帮帮你。”
吕雯梅倔强地道:“我不用你帮。”
萧怿见她又任性起来,就不再多说。快走到城门口时,萧怿想到她住客栈恐不安全,就道:“你还是随我回宫去住,我不会再让你干活了。”
吕雯梅足下稍稍一停,又向前走去:“我不喜欢住在宫里。”
萧怿没奈何,又问:“那我送你去骠骑将军府如何?”
吕雯梅头也不回地道:“不用。我不想去。”
萧怿没办法,只好跟着她进了城。想到吕雯梅既然不走了,那么自己就还有机会找她说话,倒也不错。
吕雯梅嫌萧怿总跟着自己,遂加快脚步想甩掉他。可萧怿始终和她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吕雯梅厌烦道:“你为何总是跟着我?”
萧怿自然是想看吕雯梅会去哪家客栈,可他不会这么说,慌称:“我回宫也要走这条路,并不是想跟着你。”
吕雯梅猜到萧怿的心思:你想知道,我就偏不叫你知道。她见旁边有一条巷子,闪身走了进去,看萧怿还会不会跟着自己。
萧怿见她进了巷子,倒不好再跟着她。正想着是否就这样回去,却见吕雯梅向一个手拎菜篮的瘦小男子追去,抬手要打:“你这个该死的浑蛋,快给我站住。”
那人吓得扔下菜篮子,撒腿就跑。
吕雯梅迅速拾起地上的菜篮子,边追边从篮中抓出菜来向那人身上掷去。因巷子较狭窄,有路人躲闪不及,被菜掷中,不免引起他们的指责和不满。
萧怿不知吕雯梅为何要打那人,也赶了过去。见吕雯梅已追上那人,将他按在地上劈头盖脸的一阵乱打。
那人反抗不得,只能用手护住头脸大声告饶:“姑奶奶,求求你别打我了,我保证再不敢了,你就饶我这一次吧。”
吕雯梅不解气,反而手上加劲:“你叫我饶你,我偏不饶你。”
萧怿怕她把那人打坏了,忙上前一把将吕雯梅拉开:“你为何要打他?”
吕雯梅见萧怿又跟来了,更感气恼:“我的事,不用你来管。”又要动手打那人时,萧怿却拦在面前,急切叫道:“让开!”
萧怿纹丝不动地站着,语气坚决地道:“如果你不把事情讲清楚,我是不会再叫你打人的。”
吕雯梅想推开他,但她打了半天架,体力有所消耗,且萧怿身材高大,她哪里还推得动。只得道:“他是那家黑店里的伙计,你说我该不该打他?”
萧怿明了,难怪吕雯梅这么恨他,见那人已从地上爬起身想逃走,忙一把捉住那人手臂道:“原来你就是那家黑店的伙计呀。你唤作何名?”
那人只觉手臂被萧怿抓得又紧又疼,知道跑不脱,苦着脸道:“小的阿福。小爷您能放手不,小的胳膊疼。”见萧怿没放手的意思,又加了句:“小爷您这么厉害,小的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呀。”
萧怿打量他两眼,觉这人生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像是好人,不过他这话说得倒也对,松开他手臂笑道:“你这名字取得到好听,很有福气么。”
阿福嘻嘻一笑,道:“多谢小爷夸奖。”
萧怿想去那家黑客栈把银子讨回,顺便再教训一下掌柜,叫他以后不敢再做坏事,说道:“你带我去你们客栈一趟。”
阿福大感为难,踌躇道:“这个……不大行吧。”
吕雯梅嚷嚷起来:“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萧怿将阿福手臂往后一扭,沉声道:“你去还是不去?”
阿福受痛,忙道:“去,去。”
萧怿叫阿福在前面带路,自己与吕雯梅紧随其后,防他逃跑。
走了不大一会,阿福突然弯下腰,手捂肚子呼起痛来。萧怿蹙眉道:“怎么了?”
阿福表情痛苦地道:“小的肚子疼,想去茅厕。”
萧怿看出他眼中有狡谲之色,知他肚痛是假,逃跑是真。但不想当面揭穿,要叫他自己露馅,说道:“那你赶紧去,别叫我们等急了。”
吕雯梅担心阿福是耍花招想逃跑,马上反对:“不能叫他去。”
萧怿淡定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守在外面,他跑不了的。”跟着阿福走到茅厕前,看着他进去。稍等片刻,萧怿问道:“你好了没有?”
阿福的声音有点慌张:“还没呢。”
萧怿不知他在里面捣什么鬼,道:“那你快点。”说着走了进去。见阿福双手抓住墙顶部,正想翻墙逃跑。由于茅厕顶部是用朽木和枯草塔成的,不严实。墙体又是用夯土砌就的,凹凸不平,因此阿福可以翻墙逃跑。萧怿想他倒会想办法,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说肚子痛么,咋爬起墙来了?”
阿福受惊,手一松,摔了下来,倒不用萧怿拽他了。阿福一时痛得站不起来,萧怿上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冷笑道:“你小子还真行啊,竟想翻墙逃跑。”
阿福吓得磕头求饶:“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小爷饶命!”
萧怿沉下脸道:“你小子最好老实点,别想再耍花招。”阿福忙说不敢。萧怿见他一副害怕的模样,肚里暗觉好笑,脸上不动声色,不耐烦地道:“行了,快走。”拽着他往外走。刚出来,就见吕雯梅向阿福打来,吓得阿福躲在了萧怿身后。萧怿道:“你别打他了,要是打坏了,他还能带我们去黑客栈么?”
阿福忙不迭地道:“对啊,对啊,你不能再打我了。”
吕雯梅想想也是,就收手不打,瞪他一眼道:“还不快带路。”
又行一会,阿福带他们来到一家客栈门前:“到了,就是这里。”
萧怿抬头看了眼门楣上挂着的匾额,见上面写着“兴隆客栈”四个黑漆大字。想这店名起得不错,只可惜开得是黑店。转头看看吕雯梅,见她脸上隐有怒色,知道她昨天来的就是这家客栈。他们随阿福走进店中,见掌柜站在柜台后整理帐目,另有几个客人在一旁吃饭。
掌柜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到阿福灰头土脸空着手站在门口不远处不动了,惊道:“我不是叫你去买菜的,怎么……”忽瞥见吕雯梅,大吃一惊,张口结舌:“你……你……”
吕雯梅冷冷地道:“你把我卖进了乐坊,而我又出来了,你感到很奇怪是不是?”
这时老板娘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了吕雯梅,也大感意外:“你咋会来?”她瞧见阿福,过去一把揪住他衣领,厉声问道:“是你把她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