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这野孩子又莽撞了,平常怎么教你的?就只记得吃!就只记得吃!也不晓得我们家里赔不赔得起!”
“你别打了,娘,你别打了,好痛呀——”小女娃哇哇叫,见韩映竹有维护她的意思,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滑溜地躲到她背后。.“姐姐说她没生气的呀——”
“大娘你冷静点,我没有问罪的意思。”韩映竹护着小女娃,夹在两人中间转圈圈,场面混乱,但最突兀也最引人发噱的地方,就是她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过,平静得很。
“我是来赔小妹妹的糖葫芦,你就别打她了。”
“这……”小女娃的父母互视一眼,从来没遇过这种情况,一时间真不晓得怎么反应。“这位姑娘,糖葫芦不过也才一串一毛钱,跟你这衣服完全不能比的,说起来……还是我们要赔你才是。”
“衣服洗洗还能穿,糖葫芦掉了就不能吃了。”韩映竹从荷包里拿出二十文钱来。
“都怪我没说清楚,害小妹妹挨了打,你就帮她多买些零嘴吧。”
“这、这……我们不能收……”小女娃的父母连忙摇手,是对老实的夫妇。
韩映竹打从心底喜欢他们的诚实,把钱放到了插满捏面人的摊子上,抽走了里面作工最复杂的龙王。“我买这支捏面人,钱够吗?”
“够,当然够,还多了呢。”小女娃的母亲上前把摊子上的铜板拨进手心,拿走三文钱,其他要退回给韩映竹时,她早就拿着龙王走进人群中,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韩映竹出门多半乘轿,从来没有钻过人阵,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只想快点离捏面人的摊位远远的,可惜她再怎么小心,还是免不了成为夹饽饽,差点就要摔倒了,好在身后有人搀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出糗。.2yt.la
她回头正要道谢,一看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眼神就冷了下来。“你跟踪我?”
“我说不是你信吗?”他淡淡地笑了声,不辩解只是同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便错身离开。走过她身边时,他说了一句话。“你们韩家姑娘都是好心肠。”
她防备心强,不管他说多说少,都会引她疑窦,何必多费唇舌,只为了努力那一分不见得会激起的好感。因为一开始,他就往登徒子的形象靠拢了吧?
他不由得失笑,但也无可奈何,隐忍了这么多年,却在听见韩家小姐夜游上元节灯会时,棋差一步。
以为在外历练多年,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一碰上她的事,依旧沉不住气,不知道是想见她,还是想让她见见他,未经细想就来了。
可惜出现的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他有些失望,却没想到会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了记忆中那股久违的温暖。
他会买捏面人,让小女娃当信使,不过是见摊位上满满的捏面人售不出去,夫妻俩喊到声音都沙哑了,眉眼间全是忧色,尤其看向孩子的眼光全是愧疚,实在让人不忍,他便掏钱设了一局。
捏面人的摊位就在攀花桥下,她既然已经不追究了,实在不必送小女娃回来,帮助他们一家子才是真的吧。
雪中送炭已是善举,还寻理由让对方好过,就像当年送到他手上的衣服,怕他自尊心受挫,特地挑了几件洗干净的旧衣一样。.
她是助人,不是施舍。
韩映竹心头沉了一斤。若说韩家是积善之家,她还能理解,父亲善举不断,在民间颇具声望,而她是能不出风头就不出风头,很多事情不是匿名处理,就是挂在父亲名下,至于韩映梅……说难听点,她就是吃父亲的余荫,他是从哪里得出她们韩家姑娘都是好心肠的结论?
他要找的人真的是韩映梅吗?还是他记错韩家了?
韩映竹坐在房内思索制香配方,打算困过午觉之后,到店铺里试试,可惜她的思绪一直被打断,很难专心。
“如冬,你可以别一直盯着我瞧吗?”这种探究深索的目光真让人无所适从,她再淡然处之,也忍受不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注视。
“小姐,”如冬抿着唇,靠近了几步,想知道又不敢开口的样子看起来很别扭。“那个……你昨晚在攀花桥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不是跟你说过了,有个小女孩拿着糖葫芦跌到我身上,我才沾了一身糖渍回来吗?”韩映竹坦然回视如冬像揭发奸情的眼神。
“大小姐可不这么想,难得看到你失态,你都不知道她有多高兴,在老爷面前说你不是就算了,早上还多吃了一碗白粥。”如冬始终想不透,为什么韩映梅对韩映竹的敌意这么深,不是一胞姐妹吗?又不是不同肚皮生出来的。
“由她去吧,反正这事她也翻不出新花样来。”韩映竹想埋首回配方中,门外却有一阵足音瞬过,她随意一望,秀眉微拧。
“是姐姐房里的花绣,瞧她慌张的,肯定出事了。如冬,你去探探消息回来报我。”
“是。”如冬提着裙子就出去了,这事她最在行。
韩映竹在房里等消息,心里头惶惶不安,左右不能定下心来,正想要不要亲自过去一趟时,如冬回来了,神色揣惴。
“出了什么事?”韩映竹的心提了起来,别是什么难解决的事。
如冬搔了搔耳朵,害怕的样子没退去。“有人来向大小姐提亲,大小姐坐不住,就往大厅去了,花绣她们拦不住。”
“胡闹!”哪有姑娘家往这上赶的?脸皮还要不要?
这下韩映竹也顾不得样子,提裙奔了出去,千万要把脑子热的韩映梅拦下来。
庭院小橘流水,回廊穿梭,红瓦灰墙寿桃窗,绿竹林荫,静静幽幽。
韩映梅疾步回廊上,风风火火的,身后四名大丫鬟恭敬惶恐地想拉住她,却怕误伤,迟迟放不开手脚。
“你们给我滚开,少在这里碍事!”韩映梅挥打着丫鬟,眼神忿忿的,看来身边的丫鬟又要换一波了,用起来真不顺心。
“姐姐留步——”韩映竹透过寿桃窗瞧见气呼呼的韩映梅,不管两人距离还有两折回廊之远,只能先出声将她的脚步留住。
“韩映竹?”韩映梅瞪了眼她身后的四名丫鬟。“是谁通风报信的?”
“奴婢没有!”四名丫鬟连忙否认,就怕回去又要领罚,跪下来直磕头。
“姐姐何必把气撒在她们身上,家里来了客人,我岂有不知的道理?”韩映竹匆匆赶来,双颊因奔跑而腾红,看起来比往常有人气得多,年纪也显小了些。“外头有男客,女眷应当回避,姐姐不该往大厅上赶。”
“你别站着说话腰不疼,假使今天有人向你提亲,我才不信你坐得住。”韩映梅提到这些,还娇羞地低了头,随即抬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满脸她不懂的样子。“你要我盲婚哑嫁不可能,成亲前,我总要先有个底,知道对方是圆是扁。”
“如果对方不合适,父亲不会同意,若父亲觉得不错,有意结亲,你也可以私下与父亲商量,让你偷偷见一下对方,而不是说风是雨的就往大厅去,传出去了,你还要做人吗?”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况且现在亲事还没谈下来呢。
“等父亲有意结亲就来不及了,万一对方不是……”韩映梅像被掐住脖子,后半句话硬生生地断了。
“不是什么?”韩映竹低声问了一句,心里早已有底。“如果对方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你又能如何?像个泼妇一样把对方赶出去吗?”
“你——”韩映梅指着她的鼻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总之我就是去定了。”
韩映竹头疼至极,她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万一对方不是林举人,她一时气不过冲了进去,坏了名声,就算林举人不介意与商家结亲,还不介意跟个名声有毁的商贾女拜堂吗?她以为自己是当朝公主不成?
“你要见对方,可以,但你要听从我的安排,不然我就在这里跟你耗着。”如果韩映梅非去不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人拦住,别气到上头就往大厅里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