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番外116
因为他的灵魂,已经离他太远,高在九天之上,够不着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这个男人的冰冷,彻底打碎了他心中最后仅存的那丝希望。
人生无望。
无望的人生。
这几个字说出来,会让人崩溃的。
他是男宠。
一辈子都是男宠。
虽然目前还过着光鲜的日子,但这种日子,能持续多久呢?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那个躺于榻上,正在日渐老去的男人,就算他不抛弃他,也终有一天会死去。
他死了。
而他又能去哪里?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多么可笑。
他是男人,这一生却没有一天,活得像个男人。
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在无数的男人之间辗转来去,已经是绝大的悲哀,何况,是男儿之身?
他不能生育后代,他不能名正言顺,甚至不能,拥有自己独立的意愿,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终于,他痛哭失声。
段鸿遥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他不是没有警告过他,是他一念坚执。
人生。
这就是人生。
踏出去那一步,永生永世,不能回头。
正道艰难,邪道短暂。
真的。
你若是想走终南捷径,没人会拦你,但我翻遍人类历史,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能将终南捷径走到最后。
以色事人者,色尽而宠衰。
妇人三十而色衰,丈夫五十而好色,以色衰之妇人,事好色之丈夫,其势,必败。
反之,若一个男人,想凭借美色谋取一切,其结果,并无不同。
推而广言,男人女人,只凭长相求发展者,无一不是惨败。
你帅,能比弥子暇,能比张易之更帅?
你美,能比鱼玄机,能比杨贵妃更美?
他们的结果如何,你们应当都看到了。
可惜。
十五岁的花无颜不懂。
也没有人教他。
他只是执着地以为,只要有了一张美丽的容颜,这个世界就会很灿烂。
或许现在,他该为自己的抉择,付出代价吧?
但这代价,他该付吗?
终于,他收了泪。
定定地看着那个岿然不动的男人:“那么……你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什么?”
“在完成所有任务之后,把我的灵魂,还给我?”
段鸿遥一怔。
他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好吧。”微阖了双眼,他终于点头,或许是因为心中闪过的那丝微悯,或许是……
“谢谢。”深深地弯下腰去,花无颜说出今生最为真诚的两个字。
“这是我让你做的事。”将一卷薄帛扔在他面前,段鸿遥的眸色,再次恢复淡然。
屈下身子,花无颜颤抖着双手,拾起薄帛。
“离开之前,去偏殿看看吧,或许那里,有你一直想找的东西。”
转开视线,段鸿遥再次躺卧下去。
对于面前这个男人,他实在不想理会太多。
也没有半丝愧疚。
交易,只是交易。
交易,只是因利益而建,也必因利益而毁,若有一天,这个男人对他而言再无益处,他倒也不介意将他的灵魂还给他,只怕那时……
唇角扯开抹残忍的笑……一个常年生活于阴暗里的人,没有灵魂,或许是最好的,如果有了灵魂……那种巨大的痛苦,哼哼,没有尝过的人,不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会多么难熬……
在艰难的环境中,十分艰难的环境中,人往往会不由自主地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就是整个真实的世界,然后,他们会默从那种种看不见的规则……潜规则。
潜规则是什么?
潜规则就是一切扼杀良知的俗约。
它时时存在,事事存在。
掌权者,比不掌权者,往往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上位者,操控着下位者的命运……比如,升迁、借调,种种种种。
潜规则久了,人心会变得麻木。
潜规则久了,理想会蒙上灰尘。
潜规则久了,青春会渐渐老去。
潜规则久了……会衍生出不尽的绝望。
在我的人生中,遭遇过无数的潜规则。
后来,我愤怒了,决定要做一个不守规则的人,要做一个自己制订规则的人。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胆量和气魄,他们更习惯于谙守这种规则,屈从这些规则。
这,就是现实。
打破规则的人,往往都要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甚至是生命。
这些人,是有傲骨的。
这些人,是有气魄的。
这些人,虽败犹荣。
但是这些人,也常犯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们在造反成功之后,很容易运用手中权力,去潜规则别人。
因为潜规则,说到到底,是一种维护利益的手段。
而利益,是人与人之间,永远横亘着的,一柄利刃。
双面利刃,很多时候能让你鲜血淋漓,说不定,还会见血封喉。
缓缓推开侧殿的门,一股透心的泌香,扑面而来。
让他心旷神怡。
好久,没有这种干净清冽的感觉了。
好久,没有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了。
眸光缓缓流转着,最后落到正中那具透明的冰棺上。
那儿,躺着一名身穿红色衣裙的少女。
不出色的眉眼,却有一种,圣洁的气息。
花无颜呆呆地走了过去。
屏佐吸。
纤长手指,落在浸寒的棺盖上。
她似乎在笑,那微微弯起的唇角,像是初春轻绽的花蕾。
如斯美好。
那一刻,他觉得似乎看到了自己。
另一个美好至极的自己。
没有一丝尘世的黯淡,晶莹得好似天山雪莲。
然后,他缓缓地流下泪来。
却蓦地转身,朝外面飞奔而去,怕再呆一刻,就会被莫明的力量,撕得粉碎。
一路飞冲着,直到来时的山崖边,他甚至没有细想,便飞身跃了下去。
落宏天眸光一动,身形疾闪,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他的衣带,携着他一同安然落下山麓。
至始至终,花无颜一直默默地流泪,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落宏天也没问。
人世间很多事,其实不必问,只要你有心,闭上眼睛,自能明察秋毫。
眼睛看到的,从来只是表相。
“走吧。”终于,那个漂亮的男人站起身来,擦干眼泪。
落宏天却站着没动。
“你要抗令?”他抬头看他,已然再次换上以往那种冷魅的表情。
“廷座请先行,三日后,落宏天必至。”交待下这么一句话,落宏天再次飞身而起,朝着峰顶的方向。
有些事,他还是弄弄清楚的好。
比如……莫玉慈?
再比如……莲花圣女?
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的挂名师傅。
前日浩京有消息传来,说她……没有了。
可是,他不相信。
他真的不相信。
不相信那个清纯的女子,会如此陨命。
如果她没死,那么她,到底在哪里?
见到逆光而来的落宏天,段鸿遥似乎并不吃惊。
“她在哪里?”
走到他面前,他直截了当地问。
“谁?”
“莫玉慈。”
“莫玉慈?”他勾勾唇,露出丝奇怪的笑,“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那凌厉的眼神,已经形象地说明一切。
“落宏天,”段鸿遥也坐直了身体,收起所有的散漫,“我,再一次告诉你,莫玉慈,自有莫玉慈的宿命,谁都不能逆转,否则被毁掉的,将是整个天下!”
“是吗?”微微勾唇,落宏天双手环胸,“那么……灵犀剑呢?”
“什么?”段鸿遥唰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落宏天冷冷地笑了,眸中精光电转:“或许我知道的,真比你想象的,多太多。”
说完这句话,落宏天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身后,响起段鸿遥的厉声疾吼。
“当然是,觞城。”抬起右臂晃了晃,男子大步流星地步出高阔的殿门。
莫玉慈,莫玉慈,倘若你不死,或许我会帮你一把……
毕竟,这种混帐的,乌七八糟的日子,老子也过够了……真过够了……
什么九始神尊,什么宿命,都见鬼去吧!
我落宏天想要改变的事,还从来没有无法改变;
我落宏天想要救的人,还从来没有……呃,他还真没救过什么人,要说救,也只有莫玉慈一个。
莫玉慈,我之所以救你,只是因为你……太过干净。
所以,我不忍伤你,更不忍看到这个世界伤你。
莫玉慈,你要活着。
就算不为那个男人。
也要为我活着。
你活着。
才让我觉得,站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着灵动的空气,有那么一点意思……
隐身于黑暗之中,男子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前方恢宏的建筑,极致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守卫森严。
无懈可击。
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够挡住他了。
当年的北宫弦能够强闯重重宫禁,他亦能。
不同只在于,有没有必要这么做而已。
以最少的代价,达成目的,这才是郎程言做人做事的个性。
从他对莫玉慈的感情上,应该可以窥见一斑。
只是世上之事,或成或败,未必像你所认为的那样简单。
他潜入觞城,已经有三日时间,却始终没有采取行动。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破绽。
“吱呀呀……”车轮碾过长街的声音,蓦地从浓郁的夜色中传来。
更好地藏起自己,郎程言转头看去,但见一辆轻便的马车,正缓缓驶向天元宫的大门。
目光微闪,他已经有了主意。
当马车从面前驶过的刹那,郎程言平平飞身,直射入车下,双手牢牢抓住车棱,后背紧贴底座。
一气呵成。
车厢之中,神色疲怠的男子双眸微阖,靠着车窗小憩,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没有阻拦,马车驶入宫门。
因为值守的侍卫都清楚,那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他们不敢过问,也不欲过问。
车轮转动,朝着转龙殿侧后方。
在那里,有一座独立的庭院,是属于花无颜自己的。
他平常的起居住宿,皆在此处,倘若黎长均不传旨召唤,他亦不敢擅自前往。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花无颜自己跳下马车,笔直向殿门走去。
宫灯熄落,一切寂寂。
弥漫夜色间,一抹人影闪过。
没入花丛,隐没踪迹,迅速朝着栖凤宫的方向掠去。
栖凤宫。
锦榻之上。
黎凤妍合衣而卧,容颜憔悴。
似醒,非醒。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浩京,回到了凤仪宫,回到那一夜洞房花烛,合卺交杯。
冷风扫过,弥漫的寒意让黎凤妍刹那警醒。
“谁?”她忍不住颤抖着嗓音,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整个殿阁安静到极点。
“谁?”翻身下榻,黎凤妍战战兢兢地点燃烛台,“常笙……常笙……”
手执烛台,她下意识地朝屏风后走去……
微淡烛光,映在深青色石壁上,映出一幅诡丽的图画,以及,那抹立于壁前的人影。
当……
烛台坠地,发出清脆至极的响声。
火光闪了几闪,熄灭了。
眼前的一切沉入黑暗。
缩着肩膀,黎凤妍微微地颤抖。
她以为。
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他,却不想……
“公主……”常笙略带几分慌乱的嗓音从后方传来,一丝微光随之照进,映出黎凤妍泛白的面容。
“公主?”小心翼翼地唤着,常笙凑近她。
“我……没事……”低声喃喃着,黎凤妍强捺住满心惘然,搭上常笙的肩膀,“走吧。”
“嗯”了一声,常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朝外面走去。
厚厚的锦帏抚落,一切,再度恢复平静。
翻身跳下顶梁,郎程言一步步走到石壁前,掏出颗夜明珠,擎于掌中,微微仰头,凝眸看去。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张无比神秘的图画。
《天途谱》
传说,这张图中,绘有通往那个世界的秘径,以及很多难以解说的玄奥,若能参破,便可登天造极。
可他,并不想登天,也不想造极,他只想和那个女子在一起。
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但是她,偏偏是来自这图的最深处,所以……
唉,她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所以?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的,放空的心,看着面前这张图,那眸底晃过的,一道道流水般的线条,忽然间灵动飞舞起来,在他的脑子里,渐渐形成另一幅画面,难以形容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