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番外117
在那画面的中央,有一朵巨大的,正在旋转的血色莲花,周围是五朵颜色各异的小莲花,而正前方,是一道极其模糊的,门……
他不由眨了眨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再定神时,眼前的一切却已经消没了踪影。
血色莲花,闪亮的小莲花,门……
仿佛一股突如其来的电流,击中他的心脏,郎程言整个儿愣住了。
极其欢跃的快感,像是阵阵清新的海浪,扑面而来,席卷了他的身心,让他几乎尖叫狂跳……
但是他没有,因为他不敢确定,方才看到的景象,到底代表着什么,方才看到的那一切,是不是,跟她有关……
跟她有关……
光是想想这四个字,就能让他欣喜得发狂。
“你,看到了什么?”
极轻极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蓦地转身,郎程言眸色刹那清寒。
“……真的是你……”
女子却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俊挺的面容,眸中潸潸落下泪来。
郎程言皱了皱眉头。
“你来……”轻轻咬住唇角,黎凤妍将视线,转向后方的画卷,“就是为了它?”
“不错。”
“你拿去吧。”她忽然说。
讶然地张张嘴,郎程言再度沉默。
“拿去吧。”黎凤妍阖目,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一切,都是宿命啊。”
“你说什么?”踏前一步,郎程言不由微微提高嗓音。
往旁侧退了一步,黎凤妍再次看向他,眸中却已无波无澜:“……乾坤照,寰宇清。灵犀出,九魂……”
“啪嚓……”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极碎的低响,黎凤妍蓦地打装头,神情慌乱地飞步奔出。
“灵犀出?九魂……?”仿佛魂灵出窍一般,郎程言低声重复一句,然后抬手拂落壁上画卷,捏于掌中,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并没能走多远。
因为,在他即将靠近宫门的刹那,四周忽然亮起无数的火把,重重叠叠锋利的箭尖,齐刷刷对准他的胸膛……
正前方,黎慕云仗剑而立,微微冷笑:“郎程言,你当这天元宫,是什么地方?由你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黑眸微微一闪,郎程言岿然不动,只冷然地看着他,没有半丝畏惧,也似乎,并不意外。
黎慕云。
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呢。
“二皇兄……”
黎凤妍轻颤的嗓音穿透夜色,却在触到黎慕云那张森然的面孔时,戛然而止。
今夜的情形,再清楚明白不过……无论为她还是为国,黎慕云都必杀郎程言。
只怕这个陷阱,布下不止一天两天,为的,就是等郎程言前来。
而他,果真是来了。
郎程言沉默着。
黎慕云亦沉默着。
他们都是优秀的皇族子弟,都很明白,越是面对强大的敌人,越要冷静,唯有如此,才能在对方弱点出现的刹那,一扑而上,置对方于死地。
忽然地,郎程言唇角微微扬起,笑了。
黎慕云眼中闪过丝困惑,刚要说什么,便听得左斜方有人大吼道:“转龙殿走水了!”
黎慕云一震,唰地转头望去,果见皇宫正东方,浓烟滚滚,焰光冲天!
“你……”他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郎程言,额上青筋直跳。
郎程言仍然不为所动,神情间甚至透着几分悠闲。
“二,二殿下?”禁军统领郁九凑到黎慕云身边,话音里带着几丝慌乱,“那……”
猛然一摆手,黎慕云果决下令:“卫冉,速带一队禁军前往转龙殿查探情况,其余人等,原地不动。”
其余人等,原地不动。
也就是说,擒杀郎程言,比救他老爹的性命,更加重要。
唇弧高扬,郎程言笑得更加欢快。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皇上驾到……”
突兀的喊声,震惊了一帮子人,除郎程言外,其余人等相继跪下,朝着那衣袍散乱的男人,纳头叩拜。
面容阴鹜的男人,却不叫他们起身,也不去管一身枭傲的郎程言,目光只狠狠地盯着伏在地上的黎慕云:“好个逆子!竟敢暗算朕!”
黎慕云倏地抬头,眸中难掩惊色:“父,父皇,何出此言?”
“啪……”
一样物事直直从黎长均手中飞出,掉到黎慕云面前。
是一面令牌。
祈祥殿侍卫的令牌。
而祈祥殿,是黎慕云的居处。
黎慕云的面色,刹那惨白,抬头看了看他素来刚愎自用的老爹,再转头看向郎程言。
似乎,都明白了。
其实,他这次真的是错怪了郎程言。
郎程言就算想对付他,也不会用这种栽赃嫁祸的手段。
栽赃嫁祸者,自有他人。
郎程言之所以会在今夜动手,只是因为他在觞城游逛的三天里,钻入某个权贵家中,听到了一番不该听到的话。
所以,才有今夜之行动。
不单因为花无颜的马车从他面前经过,不单因为黎慕云通过遍布城中的暗线,已经知悉了他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今夜,有人会在天元宫中,制造一场风波。
而他,不过是做了个,浑水摸鱼之人。
我们这位男主,一直是个聪明人。
有时候甚至聪明得,让人心中发寒。
他清楚何时行动,对自己最为有利,也绝对不会,轻易将自己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尤其是在莫玉慈离去之后。
覆灭黎国,这只是他复仇计划的第一步,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冷冷地站立着,郎程言毫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看着那一对,即将血刃相见的父子。
这些年来,黎国皇宫之中,一直有大安的暗线,以前只听从郎煜翔的调令,自他接位后,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排线布阵,所以,他才会知道常笙的秘密,黎长均的秘密,甚至清楚,花无颜的存在,还有黎国皇族很多不为外人所道的秘辛……
他分析了很久,琢磨了很久,决定拿黎凤妍开刀,以最快的手段,粉碎这个存在了数百年的庞大皇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一时从外头杀来,说不定还会爱情,等同于零。
若你心存一丝仁善,估计下一秒,就会被自己的亲人,扯得粉碎。
就像当年的朱允炆,明知道朱棣在造反,却因为不愿承担杀害叔叔的恶名,下旨无论如何,不得伤及朱棣性命,到头来,失了皇位,没了江山,自己也流落江湖。
父子相残,兄弟相煎,在皇室之中,比比皆是。
尤其是,当一个权力极强的父亲,遇上一个极其聪明的儿子,其夺权之惨烈,不下于世间任何一场战争。
因为,皇位只有一个。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自古亦然。
父子,如何?
亲人,如何?
兄弟,又如何?
对于这些无可奈何,郎程言自小熟知,所以,他选择以另一种方式,“流放”自己。
他知道大哥很优秀,他知道父皇很英武,他以为大安国的万钧重担,怎么也不会落到自己肩头。
所以,人生前十多年,他放马河山,纵情江湖,一方面固然是兴趣使然;另一方面,也是不愿意让自己的亲人为难。
郎程言。
你是聪明的。
你真是聪明的。
你是个聪明得不能再聪明的男人。
我一直这样认为。
倘若,你的聪明一直用于正道,将是整个天下的福祉。
倘若,你的聪明用在复仇……那将是,整个天下的灾难。
所以,我为你塑造了一个莫玉慈,我要让这个女人,用她微薄的力量,告诉你什么是真,什么是善,什么是美,告诉你如何运用手中的权利,才能燃起千万人心中,那盏希望之灯。
只可叹。
世事太艰难。
只可叹。
你过于清醒,过于理智,过于冷然。
所以你们这段感情,始终难得完满。
略一摆手,所有人后退一步,黎长均缓缓抬起头来,冷戾目光,淡淡投到郎程言的脸上。
从头到脚地审视着他。
他亦冷然地审视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丝破绽。
这对曾经名义上的翁婿,到此刻,却是第一次见面。
多么古怪,多么奇异,又是多么……合乎自然。
但,出乎郎程言预料,也出乎所有人意料,黎长均只是看了他半天,然后一转身,就那么走了。
禁军统领严度一摆手,所有禁军井然有序地退开。
宫门大敞。
去留自便。
郎程言却挑了挑眉头。
不过,他也着实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而是果决地转过身,也走了。
黑夜漫漫。
整座觞城像是进入深度睡眠,冷寂得没有一丝声响。
北城客栈。
脚尖点地,郎程言纵身飞起,越过院墙,然后迅速地朝自己的客房奔去。
三楼。
最里边的客房中,一丝微光亮起,映出郎程言冷毅的面容。甚至来不及换去身上的衣衫,他疾步走到桌边,扫开上面的杂物,从怀中抽出那张画,慢慢摊开。
还是那些飞舞的线条,还是那些雾蒙蒙的图景,与第一次、第二次相见时并无不同,但却没有什么神秘之门、血色莲花,以及,那五朵闪着微弱光芒的彩莲……
是他猜错了吗?是他看错了吗?还是……
一丝冷风,骤然从后方袭至,在他的耳侧停住。
短暂的惊愕之后,郎程言很快稳住心神:“落宏天?”
男子冷傲的嗓音响起:“是。”
“受命于人?”
“是。”
“取我性命?”
“是。”
“动手吧。”
冷湛的剑锋,却只一直停留在颈侧,始终没有新的动向。
慢慢地,郎程言转过头,看向那个多日不见的男子。
他生命中极致强悍的一个对手,也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
如果说,韩之越于他,是知己,是肝胆相照,那么落宏天于他,就是惺惺相惜,是豪气干云,而纳兰照羽于他,则是淡淡的敌对,与不着痕迹的叹赏。
郎程言与落宏天之间的“敌”,从来不搀杂个人情绪,个人立场,纯粹就一种强者与强者之间的角力,不怎么讲究智慧,讲究的是一种公平公正的竞技友谊。
奇怪吧?
但我觉得,唯有这样,才能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尤其是,有了莫玉慈的介入之后,他们之间那看似不存在,其实在生死关头最能体现的情谊,越来越深刻化,复杂化。
“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
他看着他,异常平静地开口。
定定地注视他半晌,落宏天放下了手中长剑:“是,所以,你也不再值得我动手。”
“我倒是希望你动手,”郎程言眼中刹那掠过丝悲凉,“或许,能死在你手中,对我而言,倒是个解脱。”
长长的沉默中,落宏天不知何时,已经收起那份冷戾的杀气,目光渐渐变得平静,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
“郎程言,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还活着。”
“你说什么?”郎程言一震。
“如果她还活着,你会怎样?”无视他眸中巨海狂涛般的激动,落宏天追问道。
“我……”
郎程言整个人不住地抖,说不清是喜,是悲,还是什么。
二十二年。
人生前二十二年,他从未有过这样激动的时刻,激动得他想大叫,他想从这里冲出去,向整个世界喊出深纳于胸中的话语……
会吗?
她会还在吗?
上天还肯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落宏天再没有开口,从他黑眸中那澎湃翻滚的狂潮中,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爱,已深。
爱,已沉。
爱,已铭心刻骨。
郎程言,曾经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凡是拥有权利的男人,都不会爱。
可是今夜的你,终于让我看到另一丝不同。
郎程言,我代表上天,来给你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
“去昶国吧。”他突然说。
“什么?”他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去昶国吧,或许那里,有你想要的。”
说完这句话,男子闪身,掠出了窗外。
郎程言,我落宏天一生,从不相助于人,更从不与人结交,言尽于此,已是我最大的限度,一切,还要靠你自己。
僵着身子,郎程言立于黑暗之中,想哭,又想笑,想笑,又想哭,那种巨大的,悲喜交集之感,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没有深深爱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就像是一个人,长年累月蹲在地狱里,终于有一天,地狱之门微启,透出丝清澈的阳光,吹进了清新的风。
看到了,希望。
希望的力量是强大的。
它令人心振奋,甚至令人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