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不急
天阴的不成样,到了卸蜡的时辰,石灯却仍旧闪烁的旺盛。
院里的丫头嬷嬷各自被押起来待审,倒座房前一溜虎背熊腰的挎刀戈什,那表情阴沉的活似立时要将哭哭啼啼的女眷拉出去开刀问斩。
审到卿妆的时候外头又飘了雪,呜咽的风里夹着压抑的哭叫,清净的院落瞬间成了炼狱。先头查问的夺命小鬼出去将门阖上,窃曲落地罩后转出来阎王爷,和风细雨地同她招呼,“吓着你了?”
卿妆一激灵,这爷儿招灾引邪,连瞌睡虫都能抖搂干净,“请大人安。”
卫应倚着官帽椅抬抬手,“见笑,自打你进府没一日过安生。”
这话刨的处处坑,她嗓子眼发苦,垂了眼道:“大人说笑,谁家念经都有翻不过页的时候,何况大人府上人口兴旺,谁错了一二嗓子纠正过来也就罢了。”
“哦?”卫应端着盖碗看她,“你盛姨奶奶这道坎,最后准能迈过去?”
万事哪有个准,她又不是那游方术士,喜气东来的片汤儿话都得用斗量,卿妆暗地里撇嘴,面上又得哄着,“大人坐镇在这,百邪不倾,诸祟不扰。”
卫应笑,“搁你那,我还是驱邪避祸的门神?”
这不就一说么,当真可没意思了,卿妆装傻充愣呲牙乐,他直皱眉,“邪祟怎么来的?”
卿妆道:“晚饭时盛姨奶奶跟前没了的丫头那姐来闹了场,惊了姨奶奶,请药婆用药二更缓过来了;临着丑末,东厢里的说姨奶奶嚷招我去,谁叫都不应声,才慌了。”
“闹什么?”
她回道:“具体的奴不晓得,只听她喊了句妹子。”
卫应撂了盖碗,直瞅着她,“这事儿再没有比你更明白的了,在我跟前打马虎眼儿?”
“大人容禀,”卿妆一凛,提裙子跪下,“只晓得来闹那姑娘妹子没了,是犯规矩挨不过,一根绳吊死的,同旁人没的相干。余下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没凭没据,奴不敢揣测。”
卫应又笑,俯身托她起来,“怕什么,听几句谁心里还没点琢磨,何况你耳力向来顶好,听得多点想的自然也不少,我可冤枉了你?”
“……大人英明。”
他比了比外头,“听听去,药婆说什么。”
这是用她顶拿手的逗闷子呢,卿妆垂着眼睛挨着直棂窗听会了,踅身回禀,“药婆说盛姨奶奶这回怕不是病,恐招了邪祟了,是毛家姑妈上身。”
卫应向来不耐烦这些怪力乱神的传闻,“什么个玩意儿?”
“毛家姑妈,是湖广一带盛传的,女鬼。”卿妆手舞足蹈地比划,惹他更加嫌弃,她讪讪地笑,“据说是未出阁的姑娘跟男人不清不楚,被爹妈杀了,冤魂不散,专捡那些端正清白的姑娘上身。被上身的姑娘会按照毛家姑妈的意思置办细软,把细软穿戴好嚷一嗓招我去了然后就寻短见。”
卫应古怪地看她,“你被上过身?”
卿妆脸一塌,“不敢,得留命来伺候大人和姑奶奶。”
他有些失望,问道:“怎么解法?”
“找个就地滚来,将毛家姑妈请到自个儿身上,和她商量商量,然后请走就完事。”
卫应从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说辞,病不医得请巫婆子,斜眼瞧她:“你们寻常就这么浑闹?”
她垂眼委屈道:“姨奶奶跟前儿有药婆料理,奴哪敢草菅人命。”
他嫌弃透了,“正经叫郎中进院。”
“是!”
终于能逃了这虎狼之地,卿妆福了礼,拿脚就往外走,冷不防卫应跟了来。
他没言声,外头守卫的戈什便没动弹,她越退便越往死死扣着的门上抵,瞠着眼睛看面前俯身的爷儿,气势都矮了半截。
卫应眼睛微动,便被的烛光投下晦暗不明的散影,勾唇一笑,卿妆的心瞬间揪老高,“大人,您请示下。”
“没的示下,”他看着她垂死挣扎的眼神越发得意,“我的绦子做的如何了?”
卿妆愁的头发丝都能自立门户,“奴该死,还没来得及。”
“不该,”卫应懒洋洋地拖长音,“你死了哪个给我做绦子?”
她的腿不由自主顺着门往下出溜,卫应就那么不急不缓地跟着她一道俯身,她躲不过,勉强攒劲回了句:“奴出门叫完郎中来,这就给大人做。”
卫应瞧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挨在她耳朵边好心好意地劝:“我不急,不还有一天半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