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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风浪

    卿妆低着头抚了抚,多少有些抱怨,“长得其实还挺快,你半个来月之后再见肯定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卫应对他不能及时在身边看到这些变化感到愧疚和遗憾,他坐在桌后推开笔墨,神情很柔和,看着她的腰身心里莫名地就会安定,“我头次做父亲,各方面都会有缺憾,劳你不嫌弃,往后我会尽可能地弥补,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他这番肺腑之言难得说的很诚恳,是尘埃落定的解脱和释然,卿妆心里头觉得好笑,难得也有他转圜不开的时候;支着下巴审视了他好半晌,今次的神情如同是每十日一回的休沐,身心俱疲后终归能得养足精神头的一回闲。

    往后还真如他所说的每日朝夕相伴,任凭海陵城里闹得沸反盈天,这里都不会再有算计和风雨,夜间同榻而眠交颈而卧,白日里读书唱戏偶或拌几句嘴也算自得其乐。

    三日后海陵新太守于拱到任,接换了官油文书又另备了官箴镇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头件事就是从曾白衣手里接管了徐同安的府邸,于地库里搜出黄金一万五千两白银四万两并上各色器物不下数十万两。

    徐府的前院后宅的池塘山石见也悉数搜过,捞出女人尸骨十具,另找寻出各式各样的遗物张榜公布,若有识的者前来认领;张介的命案归咎于徐同安杀人灭口,搜集齐证据连同公文一并送往刑部复核,徐同安在逃,迟迟不得结案。

    文循来送递消息的时候卿妆无意间瞥了他一眼,这位新任的于府台办差这样雷厉风行,除了新官到任三把火难保没有其他的意思,况且文循这人向来油滑,能得他有意无意地邀功请赏大抵是卫应心腹的人了。

    果不其然,文循临行前无意间提起,“于兄前些日不得闲,如今差事卸身,却抱罪不敢轻易前来拜见大人,托小人上大人跟前求个话,大人何时得空才好前来问个安。”

    卫应换张纸,提起笔却又搁下了,笑道:“他公务繁忙瞧我都是其次的,如今东厂和镇抚司俱在海陵,他行事少不得有眼睛盯着,不要上我这儿招风来了,该如何办就如何办差甭怕给天杵个窟窿。”

    文循领命去了,转过天到了下半晌海陵城里又是场轩然大波,徐府被焚毁的书房里倒是腾出来徐同安寻日收受贿赂的账册子,上头一笔笔时间额度都记得清楚明白。

    东厂和镇抚司没有撤离海陵,这天起各自往两广的府道州县出差,按册子上的官衔名录拿人,十来天后羁押定案一条条往吏部和刑部送审,奏折雪片子似的转到内阁和冯勋的御书案上。

    小鱼小虾兜了不老少,可还有条大的,兜是兜回来了却没人敢问。这位两广的按察使张行世原属徐同安麾下,掌着两广的刑狱巡察,虽说是个三品官越不过圣旨去,可人有个光耀门楣的二姑娘给了冯勋做皇贵妃,盛宠不衰。

    于拱参奏张行世的奏本子头天放到了冯勋桌上,第二天这位张贵妃殿下就在陛下面前哭得倒不过气来,一回杀了这个一会砍了那个,陛下如不给丈人爹做主她就带着心头肉一块以死明志,急的皇帝陛下恨不得薅头发。

    这位于拱先头是御史台的人,字字如刀句句戮心,有理有据查抄了张府来个先斩后奏,铁证如山不容他被美色所惑护个短;冯勋恨于拱恨到后槽牙都咬麻木了,可是束手无措,海陵跟团乱麻似的,打太守张介起提溜老大一串坏汤的耗子,越提溜越多越提溜越大。

    皇陵的事儿还没完呢,那头卫应在徐府吃酒又被投了毒,这本子是跟在于拱的奏折后到了内阁也不晓得怎么被朝臣知道了,接二连三入宫请命的跟奔丧似的,长的幼的哭哭喊喊皇宫里得不着一日安宁。

    冯勋的皇位还没坐稳当就遭受这样接二连三的变故,耳朵边成日里不是给忠良之后做主的就是严惩贪官污吏的,还有后宫里求陛下救救爹妈的,坐在龙椅上跟上刑一样,冯勋忙得焦头烂额。

    家里的事儿没料理明白外头还有添乱的,赫特派了使节来说和,大殷的宣平帝在赫特做客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给封了官,人赫特的皇帝不干了,平白给大殷养着这位爷何苦来的,要不您给人领走吧。

    当然了,领也不能白领,毕竟耗费近大半年的口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殷皇帝使二十万两黄金牛马各五万头和美人五十,权当宣平帝的赎金了。

    那些老臣们讲究的是礼法是威严,一看宣平帝回国有望立时喜形于色,一改前些日哭哭啼啼的模样纷纷上疏请求迎回宣平帝,甭管多少银子多少牛马和美人,国库不够大臣们自个儿添上也是可行的。

    在冯勋看来这压根儿不是国库够不够的问题,把自个儿哥子前任的皇帝接家来,他缺心眼儿么?好容易借登莱的战事把他给坑到赫特去了,他恨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哪有救他的道理,他宁愿花那些冤枉钱派人上赫特斩草除根也不愿意赎他回来。

    但是他不能明说,只是当堂斥责了赫特使臣说他们皇帝欺人太甚,掳了宣平帝去不该看在两国休战的份上主动把人送回来么,还要大殷纳贡,真是岂有此理!

    赫特使臣不急不躁,买卖谈不成就当上大殷游山逛水,留下些特产土仪扬长而去。他走了,朝臣可不干了,耿直的老臣们觉得冯勋狼子野心,不顾念手足之意和大殷尊严,连番上疏要求迎回宣平帝陛下。

    冯勋再怒再怨斩杀一两个不听话的可行,能和满朝文物对着干么,皇位还没坐稳当再叫人拱下来,这么内外交困心力交瘁,回宫就躺倒了。

    帝王躺倒了,朝臣觉得自个儿有些过分进而收敛情绪容陛下缓上两日。冯勋好容易喘口气紧接着就接到了冯令瑜的书信,按理说冯令瑜的书信好些天前就该进京了,卫应使坏,半途叫人把信扣在馆驿,掐着点儿往冯勋案头上送。

    冯勋对这个妹妹本就不太亲近,打发她上海陵去为的就是借她之便找个由头彻底整垮卫应,先头有丹书铁券救了命,这会戕害公主没人给脱罪了吧,正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结果他的计划还没施展开,倒被海陵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每日应付这些差事就已经捉襟见肘,卫应搁在海陵又不会跑,什么时候料理都行。

    这会冯勋病得糊里糊涂,见到嫡亲妹子的信觉得心里头挺熨帖,不亲近归不亲近,终归姊妹兄弟连着骨血,病里头挺缺这点子安抚。

    等他把信展开哪里有熨帖简直是迎头痛击,不过又是个来逼迫他的讨债鬼儿,嫁谁不好非得嫁给自个儿哥子的死对头,这是手足么,这是来断手足的吧!

    冯勋气得头昏眼花,也没详加考虑就特意下道旨意,废除了冯令瑜和卫应的婚配顺带叫人回京,还言明过些时候再给九公主殿下另则良配,彻底切断冯令瑜和意图以赐婚圣旨将卫家从水火里捞出来的那起子人的妄念。

    毕竟这是公主的风花雪月,朝臣们对此不太好置喙,私底下嘀咕一两句就完了,可是等旨意传到了海陵冯令瑜就傻眼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冯勋无关痛痒的婚配就这么被自己给折腾完了。

    卫应千方百计不愿娶她,先头还有过气儿的圣旨压制心里头忌惮些,这会更好连后路都断了。她顿感绝望,哭完了还得想辙儿,皇帝哥子是靠不住了,旨意又不是闹着玩的,这会拒绝回头又同意哪还有皇帝的威严?

    这条路断了还有别的路可走,卫家的老夫人不是挺喜欢她么,她执意要嫁给卫应就没什么可怕的,不如在海陵城里来个先斩后奏和卫应成亲成为真格儿的夫妻,就算她哥子还能把她如之何?

    她急昏了头,老太太心眼子可活络,先头宣平帝的赐婚旨意放跟前儿那是救命稻草,这回的旨意那是临头一刀,皇帝都拒绝了这门亲事他们暗地里做手脚还不是把自个儿往绝路上逼?

    于是冯令瑜来看她时她装病,悄没声儿上卫应这儿合计主意来了,坐下没两句话就满怨卫应放走了这样大好的机会,“若是你和公主早些成亲,今儿也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了。”

    卫应近些时日练字,整个人都显得柔善起来,说话也没有夹枪带棒的凌厉,卿妆坐在里间听他跟老太太说话,“奶奶,其实陛下原本就没打算叫卫氏攀亲,若真格儿成了今日也会重又下旨叫我和公主和离,他的心思您也明白,决不能给卫家任何生机。”

    老太太叹口气,“倒也是,这档口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也怪我先头把话说的太满,答应让公主出降,这会人找上门来我可怎么回绝?”

    卫应笑笑,“咱们做臣的不敢跟君王为敌,回绝殿下那是不成的,只得用她哥子的旨意搪塞了。”

    老太太道难,“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不敢埋怨她哥子,可她能埋怨咱们,这时候咱们再也经不起风浪了。对比个来去,还是小门效好拿捏,若是卿妆跟这儿,咱们说什么她不都得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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