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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究竟

    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何况苌儿素来一意孤行,卿妆半晌才叹口气,“你呀!”

    苌儿捋捋乱得横三竖四的头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事儿成了您教训我也不顶用,您受累挪个道儿,我得回去拿行李先走一步,回头那人回过味儿来定会将我大卸八块,回见呐您!”

    卿妆薅着她后脖领子给人提溜回来,苌儿手蹬脚刨死命地挣,“哎哎哎,嘛呢,撒开撒开C歹我现在也是个成年的女人了,动手动脚地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地,再不撒开我咬你啊!”

    她往她脑门上摁了记,“狗脚成年的女人,还差两岁你才成年呢,小不点儿装什么大瓣蒜!遇事儿就躲就逃,什么样儿,你们俩就不能好好说话,让这事儿疙瘩在心里头滚雪球似的回头再能解开了?”

    苌儿胡捋把脸,衣裳披了,仰脸对卿妆道:“嘿,你都不知道那人……”

    她拿手往自个儿屋里指,哆嗦半天也没个整句,“算了,不跟你提他了,我都嫌臊的慌!顶大个爷们儿看着壮实得跟头牛似的里头包了颗芝麻胆儿,睡都睡了,这会跟我来招提裤子不认人,要不是我手脚利落今儿就得被他抹脖子,瞧着没有——”

    她把下巴高高扬起,露出颈下森然一道血痕还在往外冒血珠子,不深但也不浅,卿妆皱眉提手巾给她摁住了,“这是他划的?”

    苌儿捂着伤,说话喘不上气儿来,憋着腔调抱怨,“多新鲜呢,我也就对他没防备,我寻思着都一床上睡过了好歹有些情意了吧,人祖宗压根儿没把一夜风流当回事,要不我跑得快你就得给我收尸了。”

    卿妆拍她一记,“好好说话!”

    苌儿嘻嘻哈哈地笑,“得得,不跟你瞎白霍了,我得偿所愿也彻底死心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和他再见形同路人。我得麻溜走了,回头你爷们儿醒了见我还跟这儿转悠又得恼了。”

    小姑娘素来滑溜,话说完了一扭脸能出溜老远,卿妆手里的药瓶子还没递出去人就不见影儿了。她站在廊庑下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预备着回房里去,不料头顶上有人叫她,“阿姊——”

    卿妆唬一跳,房檐上露出苌儿半张脸,头发也收拾整齐了,手边垂下半拉包袱皮儿,“我不知道你爷们儿这回做的什么打算,总归没好事儿就是,万一我回不来也不用给我挖个衣冠冢怪费事儿的,就弄两盘果子意思意思,我能找着路回来看你就行。”

    她心里发酸,瞪她一眼,“恁样多的事儿,快闭嘴吧!”

    苌儿也不在意,扒着房檐倒挂着嬉皮笑脸,“当然了,如果我福大命大回头咱们能在邺京相见了,你不兴再撵我走了,往后我就老老实实跟着您,您能不计前嫌么?”

    卿妆齉着鼻子没在看她,低声道:“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苌儿点头,“好嘞,真走了啊,咱们邺京见呐!”

    她脚程快,拎了包袱从屋脊上下去就没了影子,她那间屋门打开了,董仪渊皱着眉站进院子里冲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卿妆不想见到他返身回屋去了。

    卫应靠在迎枕上眯着眼睛揉着额角,听她进门这才睁开眼睛伸出手来接她,“大清早不好好歇着怎么上外头去了,乌嚷嚷地闹什么?”

    “苌儿刚走。”卿妆偎进他怀里,看他探过手来慢慢摩挲着她的肚子,缓了半晌才叹口气道:“信誓旦旦地要和董仪渊恩断义绝了。”

    他不知内情,可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卫应摇摇头,“他们心里头有谱,事儿交代他们办不错,只是男女之情上,孝子家家的成天闹,随他们去吧。”

    卿妆笑笑,戏谑道:“你用不着说他们,当初陈怀把我送应天,你足足叫我站雪窝子里等了仨时辰,头回见面就叫脱衣裳折腾我到哭,你说你跟孝子家有区别?”

    女人的记性就是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得翻出来说道说道,这事儿上头他理亏,避开卿妆热忱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当时又没叫你脱完,哭个什么劲儿,这些日叫你脱完了你也哭,你就不跟孝子似的,咱谁也甭说谁!”

    她又羞又气,下死手拧他,卫应笑着挨过来低低地哄她,“当时我不认得你又见你那么坦然地到我身边来,万一这藏把攮子那儿藏把匕首,趁沉溺于你的美色给我一下,多跌脸!”

    卿妆把他腆着的脸推个儿,嫌弃道:“司空见惯啊。”

    “见惯归见惯,我肯相见的也只有你。”他闻着酸涩的火气,越发卖力地诱哄,“大殷建都之初天下仍旧动荡,这样的事儿层出不穷,我听得见得多了自然的要防范,美人好是好,要是藏了颗祸心就可惜了。”

    她拿眼乜他,“在我之前,你也这么踅摸美人有没有祸心的?”

    卫应觉得头疼,小心翼翼地表示忠贞,“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

    卿妆撇嘴,不愿理他,手却被他握住,“再陪我歇会,今儿圣旨应该到了,回头老太太和太太那厢也该来会合拾掇行李,乱蓬蓬的没得烦乱,回头你又嚷着吵得头疼。”

    她倒是没愁这个,抚了抚肚子同他道:“这一去又得二十来天一个月,等进了邺京兴许都是年三十了,远极随时都可能落地,我心里有些不安稳。”

    “如今要紧时候冯勋断断不会轻饶过咱们,若真格儿不成了,只能依靠家里的老太太太太了,王老先生也随行,不大会出岔子。”卫应也凝眉,手罩在圆鼓鼓的肚子上,“只是苦了你也苦了远极,自打有了他,你们两个却没有一日安生的。”

    冯勋眼皮底下想要安生那不能够,宣召卫应回京的圣旨是中晌前到的,一个时辰后老太太和太太们就被送上了行船,卿妆仍旧与她们与卫应分开看押,隔开两趟船远远地望着见不到面。

    行船离岸时日已西挂,卿妆推开窗户扇能看见水面上长又暖融的倒影,她看了半晌转过头对房里的另个姑娘说话,“阿约姑娘,此行前来过永安府么?”

    自打旨意下降后,华氏就一直跟着她,不苟言笑就不错眼地盯着她,如今听她来问仍旧没有说话,卿妆也不以为意又笑道:“没来过也不要紧,再行半日回过韶渚岭,那儿风浪大行船容易颠簸,我怀着孩子到时候若有不适,劳烦姑娘相救。”

    华氏目色一沉,审视地看着她,上回跟着德庆戏班就是在韶渚岭跟丢的,她这回提起来是有意还是无意,着实叫人难以捉摸。

    她沉着脸开口,“小卫姨奶奶放心,我会据实回禀督主。”

    卿妆道多谢,“说起来已有数月没有见到过崔大人,姑娘回事儿时候劳烦替我带句好。”

    华氏的脸色更沉,卿妆不再逗她,扭脸接茬看夕照。

    傍晚时候行船泊了岸,华氏将窗户门一应锁严实再三查验才登上头船来见崔宪臣,彼时他正和卫应站在船头上看雾沉沉的水面,华氏回过了话又提卿妆捎了问候,崔宪臣摆摆手示意她离开这才笑道:“我的这位小嫂嫂,给卫兄带平安话的方式,可真够别出心裁的。”

    卫应勾唇:“还得多谢华姑娘照顾她。”

    崔宪臣一笑,“东厂领受天命,如何照顾都是该着的,卫兄要谢还是回京当面谢陛下为好。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若是没有德庆班,卫兄的大计该如何进行?”

    “崔大人何出此言?”

    崔宪臣不理会他装腔作势,“听闻小嫂嫂接济德庆班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按照卫兄素日的作派只怕离京前就有了周全的谋划,如何肯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不甚熟稔的一拨游荡江湖的戏子,卫兄就不怕功亏一篑?”

    卫应佯装不明白,唇角边漾开一缕笑意,“崔大人指的是何事?”

    崔宪臣决定不受他的干扰,向前头指了个方向,“若是不停船,再过三四个时辰就挨近韶渚岭,阿约跟着德庆班就是在那儿把人跟丢的,后来德庆班就在靖州唱了出《满江红》,柳鹤龄还收了个眉清目秀的徒弟。”

    他俯身打量卫应的神色,“后来小子们上我跟前回事儿说,那位眉清目秀的小徒弟跟失陷在赫特的宣平帝生得一般无二,这是凑巧还是不凑巧?卫兄打哪儿踅摸来这么位大胆包天的男人,冒充宣平帝可是要诛九族的!”

    卫应仰面看他,“崔大人没把人拿来问个究竟么?”

    要是能捉着用得着来问他,和卫应交手多年,他已然能心平气和,崔宪臣笑道:“这不是先来跟卫兄打个商量,好歹咱们同朝为官一场,您有谋划我给您坏了多不讲义气。这就如同我的那位小嫂嫂怀胎八月,进了邺京眼看就要给您生下位小公子来,我要是半道使坏,大的小的倘或有个好歹,您还不跟我拼命呐?”

    拿不住冯绩的人,就要开始在卿妆身上动脑筋了么,卫应笑意越发深邃,“崔大人想要我妻儿有什么好歹?”

    崔宪臣颇为无辜,“卫兄这话冤枉我,小嫂嫂方才也说了韶渚岭风浪大不容易行船,天灾人祸下咱们都是肉体凡胎,躲不过也实属正常压根儿用不着我想方,卫兄就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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