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胭脂王爷
段西山游学回来之后,便没人瞧见过他的真容,整日里都是那厚厚的脂粉堆积在脸上,苍白的跟鬼一般,厚重浓郁的脂粉香也只能让人退避三舍。谁都不知道,这三年时光里,段西山是去游学了,还是去游馆子了。举止轻浮,性情乖僻,朝中对他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在当年先帝在位之时,早早给了他封地,封了西平王,去了西平做他的安逸王爷去了。可就这,也没安宁两天。不知太后如何思虑的,竟是急诏将人唤了回来。这上京只怕是难有安宁之日。
这不,于闹市之中,纵马而过,还有那老远就闻到的脂粉味儿,除了他胭脂王爷,还能有谁呢。
“到底是京城,这纵马于闹市,想来也是常事,瞧着你们也是见怪不怪了。”
“嘿,这位公子,既知是身处京城,那可就得管好这一张嘴呢,您这上嘴皮子碰着下嘴皮子,倒是简单,可这命只怕也会去的简单呢。”这卖扇子的伙计倒是个喜嚼舌头的,说话的时候那贼眉鼠眼的样儿,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哦?”
伙计是个眼尖的,瞧初这位公子大约是不怎么相信,遂是问道:“公子瞧着可是外地来的?”
“正是。”
“怪不得的。那是咱大祁的西平王爷,惹不得的,您若是以后遇见了,可记着躲得远远的,瞧着公子您品貌出众,万一被那,咳,惦记上了,只怕……小的言尽于此,言尽于此。”
这人挑了挑眉,看向这伙计,那神情皆是得意之色,他不由心中一乐,这上京果真是有意思。
“既是王爷,怎的……”
伙计一看便知他要问的是什么,当即了然一笑:“这位王爷在咱们是上京可是有个雅号。”
“说来听听。”
“胭脂王爷。”
这人一听,不由笑了一生:“倒是名副其实。”
“那,公子买把扇子吧。”
大殿内。
宝座之上的男人,威仪盛盛,瞧着下方跪着的少年,神情看不出半分喜怒来。
“收收你那性子,难得招你回来一趟,见天儿的往戏馆子跑算怎么回事。”
“臣弟省得。”段西山弓着腰身,毕恭毕敬,可听到皇帝耳朵里,心里怎么都不大舒服。
“半月后就是母后的生辰了,你也上些心思来,准备准备,莫总是惹得她不高兴。”
“臣弟省得。”
见着殿下之人,只会说着四个字,宝座之上的男人也失了性子。挥了挥手说道:“成了成了,下去吧,看着也心烦。”
“谢陛下,臣弟告退。”
待到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那人叫着了自己:“西山。”
还没站稳,段西山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弟在。”
“府上缺什么了,同内务府说上一声儿,好歹是天家子弟,穿的这般,实在不成体统。脸上那脂粉,也趁早的抹了去,看的朕难受。”
“是,臣弟省得了。”
段西山起了身,看着那个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心中不安,不知这次将他召回,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他于西平过惯了平稳日子,忘却了许多,如今再次入京,只怕是坏非好。想到这里,段西山死死抿了嘴,后又努力扯出一个笑了,转身便走了。
拜见了皇帝,自然是要再去拜见太后的。于段西山而言,他心中纷乱繁杂,有期待,但更多的是忐忑。早些年的时候他总觉只要自己全按母后要求去做,便能得她欢心,可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不得不让段西山起了些心眼儿来。只是,他总不愿如此,到底是自己母亲,他只愿将她往好里想。可每次见着了,只是更加伤心。他怕了那伤心,真个儿的疼的要命。不过好在有一点,他段西山习惯了。
“西平王觐见。”外头衅门儿唱和,里头的人一顿,着了丫鬟出来说了句话。那衅门儿便引着段西山进了凤鸣宫。
三跪九叩礼毕,没听见平身,便就一直跪着。在礼数方面,段西山向来周全,从没让人捉住过话头,就连崇文皇后,不,如今是崇文皇太后了,就连她看了,也忍不住心里念头打转,这样的人,就该生在天家。
“起吧,哀家瞧着你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崇文皇太后手里头端着刚上来的茶盏,热气缭绕,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隐约可见的,是那岁月都不曾摧毁的美貌。只是,这等美貌,却不能动人,只能威仪*,令人生畏。
段西山起了身,听了她这话,虽明知她不过只是客套,却仍耐不住心中欢喜,慌忙答话:“江南水乡,将养的好些。若是母后得空了,定要去西平府小住上几日,让西山带着您……”
“西平,自然是好的,不然先帝当年也不会早早的将那一处赐给你。既然是好,你也就安稳着些,平白的弄出这许多动静来。身子骨原本就不大好,再折腾出个什么毛病来,该如何是好。”
崇文皇太后将话头截去,说了这些来,听得段西山一怔,心里不知是痛还是不痛,只是下意识的回了句:“是,儿臣明白,累母后担忧了。”
他如今神情藏的极好,旁的人总难觉察出来,崇文皇太后也是瞧了半晌,见他无恙,心思放下,接着开口道:“如今你也大了,总该学学规矩,西平虽好,可你也是要进京来述职贺岁的,没些礼数到时候少不得让群臣抓了话柄来难为皇帝。”
“是,母后。”段西山回了话后,便紧紧抿着嘴。嘴角那弧度泄露出他此时的隐忍和痛苦。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能对自己这么绝情。
“你莫要怪哀家心狠,但这祖上的规矩,不得不尊,你出了这上京,便不是皇子,而是西平的王爷,再不得称哀家母后,得规规矩矩的按臣子礼仪来行事。你若是记不住,为难的不止是哀家和皇帝,还有你自己。”
段西山听罢此话,半晌的没动静。他不知该如何反应,连一向的礼数都忘了。崇文皇太后没料到他会不吭声,抬了头看向段西山。只是段西山始终低着头,崇文皇太后看不清他神色,不知他喜怒。对于掌权者来说,最不喜这种状况。她将茶盏不轻不重的放于桌几上,原本不是多大的声音,却在这静得让人心慌的凤鸣宫里显得如惊雷一般。只这一声,才将段西山惊醒。
不多时,便听见段西山轻声应道:“是,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