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似是故人来(上
顾宗不见这事儿的确不在凤栖算计之内。顾宗不见,顾玉势必要着急。他要是一着急,就又要跑去寻人。这一跑,能不能再找回来就说不准了。这一找不回来,自己就真的干脆投湖死了算了。
凤栖坐在顾玉身旁拉着他的手,满面焦急,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这回真得信我,阿玉。等我回过神了解到这事儿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我已派人去找了,你放心,没声张,都是暗中进行的。你,你别急,我,我也不着急,你,你……”
凤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来。顾玉也每反应,只是愣愣盯着凤栖来着自己的手。凤栖顺着顾玉的眼神看过去,神色不由尴尬一阵,慌忙将手松了开来。
顾玉手上还有凤栖余温,心中有些异样,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顾宗逃走这件事,他的确是没料到。他以为顾宗为了浣云府令的事绝不会离开他半步,可没料到的是,这当过皇帝的人竟是后厨的碗筷逼得其他不顾了。
凤栖见顾玉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心中曾想着,找不着段西山,那段西山便活着,结果遇到了顾玉。那时他不肯认自己,心里便想,不认也罢,至少人在身边。如今真的见到了段西山,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凤栖心中早已思念成灾,再见真人,便如饮鸩止渴一般。明知是毒,却再也放不下。
“我知你一向在意他,我必定会将他带回来见你的。你放心在这一处养伤,再不要妄动了。你,你这一身伤痛,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凤栖说的情真意切,顾玉也不是木头人,又怎么会觉不出来。只是凤栖这一份情于他而言实在突兀的很。他不便作答,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了。他自己这一身伤病,如今就算有心想去找顾宗,也实在无这个力气。
他俩相顾无言,十分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邵谊倒是机巧,闯进来的极是时候。
“爷,上京那边的知道了。”邵谊面带焦色,也没顾着顾玉还在此,直接就将这话说了出口。
凤栖心里一惊,看向顾玉。邵谊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漏了。
顾玉自然之道有些话他听不得,可这屋子是他的,他又不能下地走路,也去不了别处。开口哄人,又实在觉得不妥。
他这边两难,凤栖倒是贴心,替他解了围。
“没有什么不能听的,本来就是关于你的事。邵谊,你接着说罢。”
“是。”邵谊又看了一眼顾玉,心中五味杂陈。当初见他时,他还是那意气风发的王爷,永远一副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神情。如今这瑟缩在病榻之上面色惨淡苍白的少年虽没了当时的华服,却依旧不减当年的气度。再落魄,也依旧是个王爷。
“想来是那日爷您走的急,惊动了上头那位。听消息说陛下特派了御史台来庆州一看究竟。”
“御史大夫?他来干什么?还嫌……”这话说道这儿,凤栖便不再说下去。偷眼瞧了瞧顾玉,见他并未有何波动,心想只怕他还不知御史中丞是谁。
“这位御史大夫,是你一位故人。”凤栖小心翼翼说道。
顾玉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可凤栖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不想让顾玉知道这御史中丞是谁,不想他再分心给别人。
顾玉见他不说,自己同他比划起来:“御史大夫?可是楚臻?”
凤栖一愣,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御史大夫是谁。
顾玉淡淡一笑:“我见过他几次,倒是个称职的。”
邵谊此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唤了一声凤栖。
凤栖还未开口,却见顾玉继续比划道:“皇帝令他来拿我,不知打的什么算盘。我与他并不想熟,说过的话只怕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不过他来也好,正好的可以公事公办。”
凤栖听他这般说道,心中不知是和滋味。顾玉记得朝中之事,记得这个未说过几句话的楚臻,却不记得自己。他思绪刚起,却被顾玉打断:“若是他来了,你将我交出去便可。”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凤栖听他这般说,心里突然怒极,“以往是这样,现在不记得我了,也还是这样。为何总将我往外推!我凤栖做事从来只随本心。我心中有你,便事事都能为了你豁出去。是我先找到的你,这一次就是我死,也不会在将你放走!更不会再让任何人害了你!”
凤栖如此激动,顾玉完全没料到。而邵谊只当自己主子又走火入魔,慌忙大脚陆霜:“霜儿!霜儿!主子又走火入魔了!”喊罢,邵谊便一下扑上去抱住凤栖,与此同时还不忘同顾玉解释:“公子,自从您去了后,我家爷就时常犯病,你可别吓着了。”
原本还有些伤悲,却被邵谊这么一闹给闹没了。
“我没走火入魔,你赶紧的放手!”凤栖被邵谊这没头没脑的抱住,再看呆愣的顾玉,只觉自己这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玉,玉儿,你不要听他的,我没走火入魔!”
陆霜刚端了药进了院子,就听见邵谊在里面瞎吵吵。一听见走火入魔这四个字儿,陆霜哪里还管得了手上的药碗,当下就将碗摔在里地上。嘴里招呼着家丁们赶紧抄家伙救人。等到陆霜集结起人马闯进内院上房后,看见凤栖满面狼狈双目赤红,心道不好,这真是要发作了。
“六九,抄家伙!”陆霜大喊一声,那六九也不含糊。也不知他哪里弄来的烧火棍子,拎起来就照着凤栖砸去。凤栖被邵谊制住,急忙动弹不得。眼见那烧火棍子就要落在凤栖后脑勺上,却听见叮的一声,那棍子就飞到了一边去,六九那手还是轮棍子的手,下的招也是轮棍子的招,可棍子却不见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才见着那滚到窗台桌边的混子上插着一只银色柳叶刀。
顾玉出手全然是下意识为之,并未多想。如今大家伙都看着他这快刀,似是要看出个答案来。可他也不知如何解释眼下这情况。他只知道那一瞬,看着凤栖被人打,他心里不大舒服。
顾玉知道凤栖待自己是真心实意。他平生最不缺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凤栖待他如掌上至宝,小心翼翼。从他来到这百药堂,见到这凤栖开始,那人便无微不至,寸步不离。他隐约记得以往有谁也这么待过自己,却记不大清楚。
他俩有过往,可顾玉却记不得了。顾玉也不记得自己几时失忆过,竟是独独不记得这个人。他与顾宗一路逃出皇宫,逃到西北。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却不记得有哪一次是伤了脑子的。若是没有受伤失忆,又为何只有这人识得自己,而自己却全然不认识他。
凤栖又曾为宋衍副将,为惠帝效力。若是如此,他与他不该是敌人么。说不定这次的消息便是……
想到这里,顾玉不由皱了眉头。心里啐骂自己:别人待自己好,自己变忘乎所以了。
凤栖自然不知这么一个来回,顾玉的心思便转了九曲十八个弯儿来。
邵谊此时心中感动不已,这位终于是心疼起自己主子了,竟是知道出手相救,自家主子也算是熬到头了啊。
他们这边一通闹腾,外头那位御史大夫却已经到庆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