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西平王爷
这一连几日段瑾都再没有出现,除了每日午后太医来例常问诊以外,还真就没什么人来扰顾玉,他倒是乐得清闲。只是凤栖心中忐忑不已。那一日段瑾一巴掌扇到顾玉脸上,却不见顾玉一丁点反抗。若是以往,凭着顾玉的伸手,段瑾根本就不可能碰的着他。可如今的顾玉犹如破败的棉絮,轻飘飘的,任人捶打,却无力反抗。这样的顾玉怎么能够留在京城!
可凤栖自己也明白,眼下境况,但凭自己,绝无可能力保顾玉高枕无忧。他们若真要走,就一定要走的正大光明,干脆利索,要让段瑾拦都拦不住。办法可以想,人力却难寻。栖霞山庄如今也是四面楚歌,只怕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要拖累顾玉。邵谊、陆霜远在江南,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凤栖并不愿意拉他们入这趟浑水。顾玉是自己的人,当然要凭自己的力来救,何苦拖他人下水。
凤栖在这儿苦苦寻思如何逃离上京。顾玉倒是在琢磨些别的事来。
如今已经是深陷于此,多想无益。逃走,顾玉有的是办法逃。可他此次进京也并不是为了自己,那就更谈不上自己逃走这事。自己贱命一条,也没多少日子活头,倒是这些帮过自己的人,明明前途无可限量,却要毁在这帝王的猜忌之上,实在是有些冤枉。再一个,当年在段琮手上,这大祁被败的差不多了才由段瑾接受。以为一步登天,准备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呢,结果却是:边境战乱,南方天灾,国库亏空,朝局不稳。段瑾为人又十分小心谨慎,轻易不信人,也是闹的人心惶惶。
当初跟着他一起清君侧的凤昭如今也不过只是个御史台而已,不就是因为凤昭与自己有瓜葛,又与凤栖是兄弟,段瑾怕生出什么事端来。若是段瑾能将凤昭安排在中书令的位置上,少不了他为大祁办多少实事。户部谁掌管段瑾都不会放心。当年薛家怎么反的,不就是把户部当金库使了么。那么这个位置给谁,就是对谁的重视,同样的,这谁在这位置上,那便是如在火上炙烤,只怕坐不稳当。
下放在各州府郡县的官员,又有谁合适?说不准。这人得有才有手段能震慑的住当地局势。可这人又得忠心耿耿,好听话,能让段瑾拿捏得住。段瑾继位这两年来,开科举,招贤才。可这贤才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段瑾心里只怕急的上火。
结果是,朝局还未稳定下来呢,他又疑心栖霞山庄坐大江南,将来有了反心,到时候他段瑾只怕鞭长莫及收拾不了。这就干脆先铲除了这块心头刺再说。
顾玉心想,只怕是在段瑾刚有要灭栖霞山庄的心思的时候,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便露了出去。顾玉心里不由觉得好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怕这段瑾真是有些焦头烂额了。结果,自己还怼了他一路。段瑾心塞,那是肯定的了。
除此之外,顾玉的力量让段瑾忧心忡忡。密卫有多少人,有多大,又有多少力量,竟是谁也不知。更何况,一个不是帝王的人,却知道宫中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将来若是真有那么一日,顾玉带人杀进杀出,那段瑾连个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怎能不让段瑾顾忌。
可顾玉多冤呐。他知道密道,但就凤鸣宫这一条。如今还让段瑾重修了之后彻底将密道给封死了。他知道浣云府,如今也知道了自己是令主,可具体怎么操作,他却一无所知。就凭着沈苍说的那些话,他就真能用的起来浣云府的人?浣云府的人是什么样,他又不是没在那儿待过。
这下权衡起来,顾玉境况也没比段瑾好多少。
可顾玉毕竟是在这吃人的宫里生存下来的人,有些事他可能不懂,但耍起心眼儿,他不会比别人差。要想真有走出这里的一天,便要让自己能被人利用的价值。
小宫女进来奉茶,顾玉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身边,凤栖早已不见。这人神出鬼没的,自己倒是不担心他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来。
没几日,宫里便有传言说是陛下在凤鸣宫里养了个男主子。顾玉听到这个,倒只是付之一笑。可偏巧段瑾听了后,便像是炸了毛的猫,也不顾及帝王仪相,一脚踹开顾玉的屋门,给了顾玉一巴掌。
顾玉苦笑一声,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打脸过。结果回了宫里来,三不五时的就给他来这么一下。
“段西山!”段瑾咬牙切齿,顾玉似乎都能听到他那牙齿之间打磨的声儿响。
段瑾瞧他那一脸不在乎的无赖样儿,觉得顾玉可憎极了。
“辱没帝王,该当何罪?”段瑾一声“段西山”叫的顾玉有些醒了过来。回了这上京,就在没有那穷苦可怜的小子顾玉,而是西平王段西山了。
段西山却淡淡一笑:“陛下,臣弟虽不才,但好歹也是个王爷,这等流言不仅辱没了帝王,也辱没了臣弟。”段西山忽然觉得嗓子眼有些痒,不由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再者,后宫有男宠,在大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又能算的上哪门子的辱没。若真是辱没,倒真是辱没了臣弟没错了。”
也不知这段西山什么本事,每次都能惹得段瑾跳脚。段瑾看着他,这人自从回京以后,就变得更加不管不顾了。这放任自流的样子,让段瑾不由的想到他这是在找死。
太医那儿回来报说,西平王的身子不行了,太医院这边也无甚好法子。段瑾初听到这个,倒是没甚反应。太医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跪在地上低着头,静候圣言。等了好半晌,太医都以为皇帝睡着了,才听着皇帝说了声:“下去吧。”
太医诚惶诚恐的退下,心里对西平王颇有些惋惜。他原以为西平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结果见着的时候却不由一愣。这西平王也就跟自己孙子差不多年岁。自己那小孙子成日里不是捣蛋就是闯祸,常惹得他头疼不已。而这西平王,却已经是经历过一回生死的人。没有少年人的稚气灵动,只有那暮年人的平静与死气,与他那年龄以及精致的面容全不相配。
段瑾实在难信段西山也多少日子活了。这样的人,一场宫变都没能要的了他的命,又怎么可能会死。
段瑾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你何况这般作践自己。当年救命之恩,朕自然不会忘。你也不用担心朕会拿你怎么样。将你接回来,不过是觉得皇家自己流落在外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段西山心想,若真是这么简单,又为何不在近郊邻近天子脚下安排个府邸给他,就地放他出宫。再或者不放心,亦可安排侍卫暗影等等监视他一举一动。这些怎么都比这成年男子久居后宫要来的好听的许多。
段瑾似是看出他心思一般,竟说道此事上来:“朕倒是想将你安排在以前你住的那府邸上,只是可惜当年薛辛将那一处举。这两年来,朕忙于重整朝政,倒没想着……”
段西山点点头:“臣弟晓得,只是总这么住在后宫,不大妥当。”
段瑾也知道住在后宫不大妥当,可他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段西山。朝堂之上,有朝臣奏报后宫之事。皇后未立,子嗣稀薄。后妃还未选,结果又弄出了个男宠的事来。南方的灾祸也没人上心,倒是对皇家的家事一再得寸进尺。
也是怪这段西山,没得惹出这些事端来。段瑾看向段西山,不由有些疑惑。他见段西山的时候,总是脂粉气极重,他竟从未真正看过段西山长什么样。现如今看来,倒真有做男宠的资质。想到这儿,段瑾被自己的荒唐想法惊了一跳。
段瑾刚要说话,却听外头衅门吵吵嚷嚷。段瑾皱了皱眉头,这凤鸣宫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段西山知道这段瑾还不知这几日凤鸣宫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于是颇带幸灾乐祸的说道:“陛下的妃子带着孩子非说要来见见臣弟,说什么新进的人儿,怎么也要查看查看,尽些礼数之类。只是臣弟觉得,臣弟毕竟是男子,哪好同陛下内人相见,便总是推托,反叫娘娘起了疑心。”
段瑾听得这话,恨得牙痒痒。分明就是这人故意为之!
段瑾自然知道是哪位妃子。如今后宫里有子嗣的也就只有礼部尚书之女,陈妃。儿子刚满一岁,便急着要定下封号来。时不时有些小动作,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了。毕竟当初若不是礼部尚书陈塘出了最后的立,自己也不能顺利登基。偏巧这陈妃自己一点眼色都没得,只以为自己在后宫一人独大,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这不懂事的人。
段西山看出段瑾的窘境,却也不点破,只任他在那里天人交战。
段瑾听着外面是愈演愈烈的趋势,当下发声,让陈妃带着孩子哪来的就哪去。陈妃倒是没想到陛下真的就在此处,当下愣怔。前几日那传言仿若在这一刻一下子便被坐实了。陈妃心里凉了半截:这陛下当真是宠这男人,这才刚下朝没多久,人就已经来到凤鸣宫了。且以往二年里,凤鸣宫从不让任何人进出,结果如今却住了个人,还把守森严的不行。
陈妃当下做了个决定,纤纤玉手在那牙牙小儿的嫩臀上掐了一把,小儿立时便哭喊震天。陈妃亦是哭天抢地:“陛下,陛下啊,钟儿害了病,药石不进,只想见见陛下啊。”
她外头哭的如泼妇一般,段瑾在里头头疼不已。赶是赶不得了,只得放了手,让人进来。进来了,才真要好好收拾收拾她了。
陈妃得令,立刻从奶妈手中将惺子抱过来,小跑进了段西山的寝殿。却在见到段西山的一瞬,竟是给愣住了。
她原本以为这男宠容貌过人,定是一副狐媚相,结果看到的那张脸,却是冷冽刻薄,满面病容。与男宠之流,毫不沾边。
段瑾看陈妃愣怔怔的瞅着段西山,心里不由厌烦不爽:“如今这后宫都不知如何行礼了么?”
段瑾声音浑厚,即使声响不大,听着却也十分威严。听在陈妃耳朵里,更是犹如炸雷一般,吓得她当下扑通一身跪倒在地,险些摔了惺子。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段瑾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是看着惺子,悠悠说道:“你说钟儿思念父皇,你又是怎么知道,朕在这儿,又怎么来的这么准时?”
“这……”陈妃哪里知道自己随口说的话,段瑾竟然当真,且现在又和她计较起来,她哪里有本事圆的了谎。
“将钟儿抱过来。”段瑾说了这么一句,陈妃心中欣喜,以为他不计较了,正要起身,却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胡林挡了一下。那力道不大,可陈妃竟一下没能起来。胡林就正巧的结果惺子,还说了句:“娘娘小心。”
陈妃心里记恨这胡林让自己在陛下面前难堪,就说了句:“公公好大的胆子,竟敢……”
她那句竟敢动手动脚还未说出来,段瑾已不耐烦的说了句:“跪好了。”
陈妃这才知道,陛下是还未消气呢。
胡林将惺子抱到段瑾跟前,段瑾也不接着,只是看了一眼,又看向段西山,说道:“你这做皇叔的,只怕是第一次瞧自己的侄子吧。”
段西山淡淡笑了笑,知道段瑾这是对他松了口,承认了他回了上京,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皇侄生的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段瑾冲胡林递了个眼色,胡林便将惺子抱过去给段西山。段瑾冲他说道:“看着钟儿喜欢你,不若抱抱他。”
段西山先是看向胡林。他认得这人,原先在沁园的时候就常跟在段瑾身边伺候。然后,又看了看那一团子肉呼呼的小东西。心中异样,他从未与幼孩相处过,自然也不会与幼孩相处,所以干脆就不要相处,省的出了岔子。
“还是罢了,臣弟抱恙,再将什么不好的东西过继给皇侄就不好了。”
陈妃在下头跪着,听得清楚,原来凤鸣宫的主人不是什么男宠,竟是个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