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刘心武回到家里，在厨房翻腾了一通，没有找到一点饭食。又回到堂屋里，又是一通翻腾，终于找出几包方便面。啥时侯的已经看不清。他急忙撕开那花花绿绿的塑料纸袋子，抱着袋子就啃。咔嚓，卡擦，就像一个饿透了的大耗子，恨不得一口把整袋子的方便面吞肚里。几包方便面下了肚子，又跑到院子里水井边灌足了凉水，觉得一身的轻松，也有了力气。

    在回家的路上，他四肢就软绵绵，紧接着就是一阵冰冷的虚汗，虚屁扑扑地响了几声。冷汗虚屁过后，就是前心贴后心的难受。刘主任知道自己三天都没吃饭了，现在真的饿透了，眼前星光乱飞，恨不得抓一把路边的黄沙填肚里。刘主任啊刘主任，咱天天都是吃宴席，香烟，美酒，大鱼，大肉，咱啥时有过饥肠辘辘，啥时出过冷汗，放过虚屁。哎，刘主任……

    刘主任泪纷纷，跌跌撞撞回到了家里。

    刘心武填饱了肚子，就要烟抽，他把衣兜摸了个遍，一把空烟盒摆在了面前。就找钱，提包里的钱交了罚款，剩下的让荷花一分不剩地搜寻了去。他想抽烟，想起了开超市的瞎眼蛋。刘心武起身出了屋，到超市赊包烟去。

    刘心武出门碰到了老烦，老烦没有去建筑队搬砖提泥。他儿媳妇前几天给他生了个大胖孙子，要在家张罗着孙子十二天的酒席。老烦迎面走过来，心里想，老烦会给他敬一支烟。因为老烦以前见了他，离老远就把烟掏出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里。可今天，老烦叼着烟卷和他打了个照面，根本就没有掏烟的意思。不但没掏烟，还冲他冷冷地笑了笑，他看出来了，老烦是一脸的轻蔑。刘心武心里清楚，老烦的儿媳怀孕时，是他汇报给了计生办。计生办把老烦的儿媳妇抓了去，老烦给刘心武送了许多好东西，最后还把一沓钞票塞在了他手里。刘心武出面把他儿媳保了出来，老阎当着他的面好一顿感激。其实，这种事多了，村里人哪个人不知道，是刘心武弄的事。他既当师婆又装鬼，目的就是要钱和东西。

    瞎眼蛋眼不瞎，却近视，看东西要趴上去。他的睫毛长，又喜欢眯着眼，从远处看就像一个瞎子。村里人就叫他瞎眼蛋，也有人叫他李瞎子。他和刘心武是把头磕得咚咚山响的拜把子兄弟，既然是兄弟，刘心武公事私事买东西就去里瞎眼蛋的超市里。赊账也可以，他没少赊给刘心武东西。

    每年春节，瞎眼蛋叫上王学智一起到刘心武家里去拜年，拉了满满一三轮车礼物，就像是刘心武的两个干儿子。他们在刘心武家喝过酒，瞎眼蛋就把一把钞票塞兜里，那是一些刘心武赊欠的货款。村里人说，瞎眼蛋的眼睛瞎，却还能翻着眼睛向上看，真他妈的骆驼的屁股——高眼                                      -

    刘心武来到瞎眼蛋的超市里，瞎眼蛋正在搬着账本算账哩。他一边把眼凑到账本上寻找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豆大小的数字，一边又把这些数字累计在计算器里。刘心武说，赊包烟，还是以前那气宇轩昂的样子。瞎眼蛋把眼光从账本上收过来，眯着眼看了看他，没有给他拿烟。刘心武想是瞎眼蛋没听见，提了提他的音调子，拿包烟！瞎眼蛋声音很低，却短促有力，拿钱。刘心武说赊账。瞎眼蛋说不赊。刘心武的脸红了，瞬间又变成了猪肝子。他说，以前你都赊给我，现在怎么不赊了。瞎眼蛋嘿嘿笑了两声，以前赊给你因为你是村主任，帐好要，现在你再赊欠，我找谁要帐去。刘心武怒火心中燃起，你怎么这样看不起我，我连一包烟钱都还不起？瞎眼蛋不慌不忙，把账本递到了刘心武面前，你看看这几年你赊欠的，还有一万多块没还呢，我要是在赊给你，越摞越多，啥时你才能还完？

    超市门前聚拢了许多人，大多是在家奶孩子的妇女。她们马上明白了咋回事，原来是瞎眼蛋给刘心武要账哩。瞎眼蛋，刘主任好可怜，为了一包烟卷两兄弟就撕破脸皮；瞎眼蛋好势力，自己的大哥刚下台就逼债，人心长在了狗肚里。

    刘心武知道李瞎子不会赊给他烟了，气呼呼地要走。李瞎子唉唉两下，问，这一万多块钱啥时还？刘心武气急败坏，还，还，我还你根屌毛，当初可是你请我赊你的东西。瞎眼蛋的老娘从超市了窜出来，骂刘心武：把你的屌毛薅给你妈吧，欠俺的帐你不还试试，逼急了老娘我吊死你家里。

    刘主任没有赊到烟，却弄了一肚子气。从超市回家，感到身后是细小而杂乱的话语。还当官呢，欠账不还。听说是嫖窑子让开除的。咱一个大队的钱都叫这个龟孙糟踏了……这些话清清楚楚地钻进了刘心武的耳朵眼儿里，比腊月的小北风还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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