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拜堂
念华自认是个识时务的，两厢一比较，心里就有了计较。寻了个机会到嫡母跟前去认了命，只求黄氏能多提点几句，等到她进了顾家大门，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黄氏没想到念华这么服帖听话，想起她一贯都是恭谨温顺的，便收起了身上的凌厉之气，拉了念华坐在身边，把知道的顾家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还多叮嘱了念华几句，提点她新妇该留意的规矩。
念华这才知道自己要嫁去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上门求娶她的是青州城东，顾家嫡出的大爷顾清远。顾家本是行商之家，到了顾清远父亲那一辈，生意已经做大了，商户家虽然不缺钱财，但是士农工商，商户在门第上始终是低了一头。顾家老爷一边挑选了聪慧的子弟读书，以求将来能谋取个功名，一边惦记着想和世家子弟结亲，提高门楣。
世人谈婚论嫁皆讲究个门当户对，还有一说是低头娶媳，抬头嫁女。顾家男儿与世家联姻的事总不大顺利。
回头再说那顾家大爷顾清远，自小多病，知道底细的好人家不舍得将女儿嫁过来，顾家主母是个要强的，也不愿为嫡出的长子找个小门效的正房太太，顾清远的亲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前些日子，顾清远病重，府里把城中的好大夫都请遍了，也没见好转，顾家也是病急乱投医，找了个道人来冲煞气，道人出了主意，让顾家人想找个良家女儿给他冲喜，也是赶巧，托了林氏，林氏就出面牵线搭桥，说定了这门亲事。
顾家派出去相看的人是顾老爷的王姨娘，王姨娘进顾家门有十来年了，能说会道，极会与人周旋。她得了顾府里当家主母的嘱咐，就想挑一个喜庆有福相的女子，当念华姐妹三个出来时，她一眼就相中了念华。
念华的身形比一般的女儿家高挑些，她又不似旧念华的多愁善感，这些年来，自然是放宽了心胸，只吃喝、不劳作，她姨娘又用心保养着她的容貌，直养得她生得亭亭玉立，发育得凹凸有致，面色也好看。
订下念华后，王姨娘与黄氏敲定了礼金数量，又要走了她的生辰八字，喜滋滋地回去复命了。
顾家念着他家大爷的病情，当日便请人合完了八字，隔日就派了一顶喜轿来抬人。
周家自知如此嫁女儿与卖女儿无异，也没安排人送嫁，只拿了顾家送来的喜服头面把念华装扮了一番。就这样，念华孤零零地被送出了门。
喜轿一路抬到了顾府大门，虽是仓促间的冲喜，因着顾清远爷娶的是正妻，顾家也请了不少的亲朋好友，远远看到喜轿来了，乐器班子的吹鼓手卖力地吹奏起来。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笑闹声中，有人掀起了轿帘。
念华正襟危坐，竭力保持着大家小姐的仪态。上轿前黄氏提点她说，顾家虽富却不贵，之所以求娶周家的小姐，不外乎是看上了她们官家小姐的身份，若是失了大家闺秀的仪态风范，进门后又不知恭顺懂事，那她这个即没娘家帮衬，又没嫁妆傍身的媳妇，日子会比奴才还难过。
念华知道黄氏所言不假，轿还没停稳，便格外的打起精神来。
“新娘子下轿喽！”随着喜娘的一声吆喝，轿帘掀起，一只年轻男子的手伸进轿来。
红盖头下的那只手，手指修长白晰，骨节分明。念华不由一怔。
周家是讲规矩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念华穿来的这几年，连亲爹都没见过几回，更没与成年男子如此接近过，她羞涩的伸出手去，轻轻地搭在那男子的手上。
念华在家虽不得宠，却因为是小姐的身份不用劳作，姨娘在世的时候又极是注重她的容颜保养，把她的一双纤手养得娇嫩莹白，柔若无骨。小巧的指尖为了喜庆染了红寇丹，更衬得一双小手娇柔美丽。
念华的手才放入男子掌心，那人便轻轻用力握了一下，小心引她下了轿。喜娘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把一根红绸塞入念华手中，在旁边掺扶住她，由着那男子把新嫁娘带入喜堂。
进门前迈火盆，一个温润的男声小声提醒她“小心”，还不动声色地停了一步，方便她抬腿。
念华在喜娘的提示下行着礼，一边偷眼望着盖头下的那一角褚红色的锦袍，随着袍子有规律的移动，袍角下现出了一双绣着竹枝的藏青色的锦靴。
“不知道那锦靴的主人是不是自己的夫婿?”念华暗自猜想着，心中有些隐约的欢喜。那人能平稳地说话，还能自如的走动，想来顾清远的身子并没有黄氏猜测的那么糟糕，从刚才的表现来看，那人的性子不错，象是个好相与的。念华有信心以后能与他好好相处下去。正胡思乱想着，一声中气十足的“礼毕”，把她送入了洞房。
新房设在顾家大爷顾清远住的康平院，出了喜堂，一堆人簇拥着念华走了好一会儿，把她送进了一个房间。
那屋里已经生起了地龙，暖暖的熏香味和淡淡的草药味混合在一起，让念华心口有些发闷。
一个有些年纪的女声连声催着：“快把新娘子扶到床边去”，念华便让人侧身扶坐到了床沿上。才坐稳又听到有人笑道:“让新娘子再靠过去些吧”。马上有人把念华的身子微微向后一扭，还没等念华弄明白怎么回事，突然眼前一亮，盖头被掀起来了。
念华立即低头敛眉端坐不动，耳边闹哄哄的喧杂声逐渐清晰了起来，有夸她长得标致的，也有恭维顾家大爷好艳福的。念华维持着新妇该有的仪态，只是暗暗用眼角去寻找那抹褚红色的袍角。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恭喜夫人!恭喜大爷！大奶奶果然是个好福气的。”
念华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这一看却把她惊得站了起来。
她不曾料道，她看到她身后的床榻上，竟然一坐一躺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