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丫头
众人又恭贺了几句，肖氏看顾清远缓和了不少，这才脸上又带了笑。“清远如今还经不得累，你们道了喜都退下吧。”顿了顿，她略一沉吟，又说：“大奶奶初来驾到，屋里的事情还摸不清楚，玉姨娘是老人了，大爷一直由她照顾着，今日还需得玉姨娘留神着大爷。”她转头看向罗湘玉：“湘玉啊……你就睡在窗边的榻上吧。”
念华一怔，这意思是要留个姨娘在新房里过夜？这顾家也太欺负人了。守夜的下人皆是睡在屋外的，谁家会安排个姨娘睡在新婚夫妻的床旁呢?
念华却一个字都不能说，答应慢了，还恐怕被人笑话想急着和夫君同床。再说侍候病人是件劳心费力的活儿，她和顾清远还没有感情，能躲个懒，倒是正好。念华很快想过味来。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婆婆肖氏一行人，玉姨娘叫了两个丫头进来，先对着念华行了礼，再半低了头说:“奶奶，这两个丫头，一个本来就是在这院里侍候的，叫做春雨，这个年纪小一点的叫绿莲，原是在二门上当差，看她还算伶俐，大爷就拨她过来侍候奶奶，奶奶先用着，要是不好，再打发了换新的。”
念华看了看那两个丫头，春雨生得平头正脸，五官略有些扁平，还算得上清秀，她一进来就低眉顺目站在一边， 两手垂放在身侧，象是个老成的。本就是大爷院子里的人，自然是换不得的。那个才进院的绿莲，十二、三岁的样子，圆脸大眼睛，学着春雨的样子站着，小脸上长长的睫毛却一抖一抖的，流露出孝儿的心性。
念华想着，这丫头年纪小，又是刚进来的，也许能收为已用，于是对玉姨娘笑了笑，说：“这两个看着都是好的，就都留下吧，只是……”念华看了一眼顾清远，接着说：“既然大爷屋里的丫头都是春字辈的，绿莲的名也请爷改了吧。”
顾清远看向了玉姨娘，玉姨娘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顾清远就有气无力地对念华说：“你要用的人，你就自己办了吧”。
“玉姨娘在这屋里有份量。”念华马上做出了判断，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面上却不敢带出来，依然温和地笑着，对顾清远福了福，“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略微沉吟了一下，说：“妾身也想不出别致的名儿来，这孩子往后原来即叫‘绿莲’，往后就叫春绿吧，您看可好？”顾清远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小春绿的确伶俐，结结实实给念华和顾清远磕了头，谢了赐名。
玉姨娘笑着让春雨、春绿服侍念华洗漱，自己带了春竹、春燕到了顾清远的床边。
念华悄眼看着玉姨娘，见她身量不高，肤色白净，削肩细腰，容长脸儿上，一双杏核眼不大，却是亮晶晶的。整个人显着干净利落 。
她小心地帮着顾清远濑口洁面，看两人的样子，很是默契。
念华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对。今天发生的事大大超出了她的认知，姨娘和嫡母黄氏都没有教过她。
玉姨娘罗湘玉也尴尬不已。
府里为大爷娶亲冲喜的事她早就听说了，夫人担心大爷的病要是在夜里发作，新来的大奶奶不能立刻发现，安排她在大爷大好之前，住在新房里，这确实是谨慎得过了头。
她知道原本夫人是让她在新房门口打个地铺凑合的，可大爷不肯，怕地下凉，冻着她，跟夫人堵气说要是她再病了，就没有可心的人照顾他了，夫人这才依了。
玉姨娘知道大爷这么做一来是心痛她，二来也是不放心新来的大奶奶。
大爷近身的事情一向都是她在做，她从一接手开始就一直把着这些事，不让别人插手，就是为了没人能替代得了她，如今还真是如了她的愿，近身的事大爷只认她。
只可惜她得了大爷的心，却是不得休息，日夜都要受累。还好夫人认准了她的确是贴心贴肝的侍候大爷，要不然，不管新奶奶再怎么不得大爷的喜欢，夫人也绝对不会让一个姬妾越过正室去。
洗漱好，春雨服侍着念华也上了新床。念华小心躺在床里侧，玉姨娘过来放好锦帐。没多大一会，念华听到玉姨娘轻轻的上了榻，一阵悉悉索索后，房间里静了下来。身边的顾清远似乎也刻意僵直不动，一时间新房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帐外燃着大红的龙凤花烛，投进几个隐隐绰绰的影子，一片诡异。念华的眼泪就悄悄落下来了。
她早料到自己在顾家会处境尴尬，也料到会被人轻看，但今天好歹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啊，象她那样庶出无宠的女儿，一生怕是只有出嫁那一天才会被人众星捧月般的待一回。
念华也曾想象过未来夫君的模样，清秀俊逸，身家清白，门第要比她家低，她好借了娘家的势压他一头，教他轻易不敢纳妾迎小。只要他对她有几分真心，她自会好好待他，拿出本事来，好好料理家事，孝敬公婆，定是要做到家宅和睦的。
可如今这个样子，念华心中一片冰凉，羞愤和恐惧一起涌上心头，自己就像个物件一样被娘家弃了出来，要是再不得夫君的心，在这个顾家大宅里，她就是一个外人，甚至是连外人都不如。恐怕当米虫的日子也要一去不复返了。
念华僵在床侧，思绪如潮，窗边榻上的玉姨娘罗湘玉也是思绪万千。
罗湘玉是顾家的家生子，她爷娘都是老实本份的，帮不了她的前程。十一岁那年她被挑进大爷院里侍候，同时被选上的姐妹都暗叹运气不好，她却欢欣满足。大爷虽然脾气古怪了些，对下人却并不苛责，他院里管事的陈妈妈是夫人指过来的，人最是和善心细。
那时的湘玉还叫春玉，进了大爷的院子不再挨打挨骂了，吃得也饱。她知道惜福，做事勤勤恳恳，不多话不惜力，陈妈妈慢慢看出了她的心性，提了她一步，让她升了大丫头，还让她学着贴身照顾清远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