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敲打
罗湘玉见了，有些慌神 。她倒不是为了念华这个新奶奶，只想顾全顾清远的体面。她一心想的都是：若是大爷的新婚娘子进门第一天就被下了面子，大爷脸上也不好看。她巴巴地望着肖氏，回答得又急又快。
肖氏知道罗湘玉的为人，看着她急慌的脸色，又看着念华颤抖的双臂，很是满意。总算接了茶，给了赏。
下面的事儿就轻松多了。念华先是和平辈见了礼，再打发给子侄辈的一人一个荷包。
上房正厅里顾家兄弟姐妹不少。几个没出阁的妹妹对念华客气得疏远，叫了声“大嫂”就不再言语，兄弟中除了在外面做生意还没回府的二爷顾清明以外，其他人都来齐了。
顾清明是庶出的，其妻陈氏是县丞之女，满脸得体的笑，衣饰、礼数很是周到；三爷顾清松、四爷顾清林是双生子，皆是罗姨娘所出；五爷顾清珩是顾清远嫡亲的弟弟，一年前娶妻齐氏；兄弟中最年幼的六爷顾清华跟念华同年，是相看念华的王姨娘所出，还尚未娶亲。这人念华见过，就是替顾清远拜堂之人。
敬完茶，认完亲，肖氏放心不下康平院，让罗湘玉先行告退了，留下念华来侍奉早饭。
正院的前厅里，硕大的紫漆描金山水纹圆桌上，肖氏和顾老爷相对而坐，顾老爷的姬妾们和儿媳们侍奉在侧。陈氏、齐氏等人从丫头们的手里接过食盘轻轻往桌上摆放，几位姨娘挽了袖子替老爷夫人斟汤布菜，席间没人说话，只有碗碟轻碰、衣料摩擦的声音。
念华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并不是要她们亲自动手做什么，只需要恭敬守在一边，适时传递下东西即可。当下按规矩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婆婆身后。
顾老爷自顾自吃完，起身走了。肖氏却是慢条斯理，用完饭，濑了口，留下念华，才吩咐众人退下回各自的院子里用早饭。
念华口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肖氏面前。她微低了头，两手叠放在小腹前，任凭肖氏打量。肖氏半靠在贵妃榻上仔细地看她，只见她宽幅长裙逶迤身后，高挑窈窕，一头青丝柔滑润泽，梳了个美丽又不张扬的美人髻，鹅蛋脸小巧精致，悬胆丰鼻，朱唇点点。面上薄施粉黛，只增颜色，更显得肌肤莹润，目若秋水。
肖氏也是商户人家出身，从小到大手里没缺过银两，不甚在意嫁妆的多寡，倒是乐意儿媳身上能多些端庄娴雅的气度。打量完念华，肖氏不由暗暗点头，此女不愧是官家出生，华贵优雅，端庄大方。
肖氏不叫，念华也不动，心里猜度肖氏的用意。肖氏身边的大丫头绘春端了一盏茶过来，念华立刻伸手接了，恭敬地递与肖氏，“母亲，请用茶。”“嗯”，肖氏接了茶，低头喝了一口，把想要说的话，改了个口气。
“清远的身子你也看到了，”肖氏盯着念华的眼睛说：“眼下是艰难了些，但他毕竟年轻，只要心胸放开了，仔细养着，定能康复。”
念华听了这话，忙颔首称是，肖氏见了又说：“你是大家出生，想来也是知道分寸的。你们院子里只有个玉姨娘，那是从小就在清远身边侍候的人，人虽然愚笨些，做事倒勤勉上心，还未曾出过差错。清远近身的事情，一向都是她在做，”
见念华面色未变，又接着说：“以后，近身的事还是由她来做吧，你也免了辛苦。”“哪有辛苦一说，母亲，”念华赶紧接过话头：“侍奉夫君本是媳妇的本份。”
“嗯，“肖氏把手中的茶盏微微往前一递，念华双手接过，轻轻放在旁边的紫漆几上，“旁的就不说了，”肖氏对念华的反映还是满意的，身子往后一靠，“你只管照顾好自个儿的夫君，别去计较你是怎么进府的。凡事我自会与你做主。”
肖氏怕念华早起会扰了顾清远休息，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只让她安心在康平院里照顾夫君。念华行了礼退下来，心里拿这个婆婆跟嫡母黄氏有了比较。顾府规矩不严，婆母自已就是个不讲规矩的人，威有余而恩不足，不是个好相与的。顾不上心塞，念华只提醒自己万事还要多加小心。
春雨陪着念华回康平院去，一路上遇到的丫头婆子都低头避让，等念华刚过又赶紧抬头打量。念华只做不知，目不斜视，姿容端庄地往前走。刚走到院门口，罗湘玉正好送李鹤轩出来，两人打一照面。
李鹤轩昨晚没顾上瞧新娘子，咋一见念华有些惊艳，猜到是顾清远娶回来冲喜的新妇，忙拱手行礼，掩饰了过去。念华也认出他是昨晚瞧病的李大夫，也福了福“有劳了”，站在门前和罗湘玉一起相送。
看到李鹤轩大步走远，罗湘玉笑问:“奶奶用过早饭了吗？”听说念华还未用饭，知道夫人没留她，心里有些愉悦，忙叫小丫头去准备。“奶奶回来前一会儿，早饭才打发人提回来，食盒还没打开呢，奶奶快进屋趁热用吧。”
念华自然不能一进屋就用饭，她先去看了顾清远。
顾清远的精气神儿比前几日强些了，听到门口丫头叫“奶奶”就望了过来。
念华一进门就看了那样一双眼睛，有几分混浊，有几分防备，还有几分躲闪。他一对上念华的眼神，忙又调开了目光。
念华见他如此，反倒收起羞涩，上前行礼问安：“爷，今儿身上可好些了？”顾清远闷闷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念华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正在尴尬，罗湘玉领着丫头端着托盘进来了。
她一进来就问顾清远：“爷，您是这会儿吃吧？还在床上？”没等顾清远回答，罗湘玉迈到床边，领人上前将他扶坐起来，一边嘴里念叨着“慢些，小心”，一边拿着织锦软垫往他身后放，细心地调整着位置。顾清远阴郁沉默，由着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