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庭院
罗湘玉指挥着丫头摆炕桌，再亲自动手把吃食一碟碟放好，又取了小碗银勺盛粥，安顿好了，再舀了一勺粥，打算喂给顾清远。
顾清远微微抬手制止了她，用眼角一扫念华，罗湘玉作了个恍然大悟状，“奶奶还没用饭吧？春雨，快服侍奶奶去用饭！”她在顾清远的炕桌边上斜坐了下来，笑着对念华说：“奶奶自管去用饭，大爷这儿有我呢。”她又热热闹闹地催屋里的小丫头，“快去给奶奶摆饭，呆会儿怕饭菜要凉了。”念华站在一边，正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听了这话朝顾清远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来到外间的餐桌边，念华的步子有些不稳，昨天用完早饭就再也不曾吃过东西，也不知是不是饿的。
春绿扶着她坐定，低声询问她先吃什么。念华低头一看，桌上摆了几只小碟，几只小碗，吃食都无比清淡，心里明白这院儿里的吃食都是按照着顾清远这个病人的口味来的。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拿起筷子，从每个碗碟都挟了一筷子。吃的东西摆在面前，没道理还饿着自己。
周府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念华也一直喜欢香味浓郁，口味广厚的菜肴，有时间还愿意下个厨，自已琢磨着做点东西吃。她虽爱吃却没有执念，遇到爱吃的固然好，没有合胃口的也不会饿着自己。
周家自诩是诗书传家的，孩子们从小就被要求背“悯农”，念华知道粮食来之不易。
用完这一餐饭，念华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里间罗湘玉还在侍候他的夫君用饭，她离开了不是，走近了也不是。春绿发现了她的尴尬之处，小心地问道：“奶奶是不是想给老爷夫人做鞋袜？我这就叫人去王妈妈那儿领做女红的家什。”念华对她笑着点点头，心里觉得这丫头还真是够机灵。
一般的大户人家，主妇和得宠的侍妾都有自己的院子，男主人是凭着规矩看着心情，挑着去妻妾的院子里住，想清静时，便歇在外院书房里。因为顾清远身子不好，不能同常人一般到妻妾的院子里走动，就自己住了康平院的正房。
念华还没有被分配院子，只能在顾清远这里呆着，避不开罗湘玉在里间围着大床打转。看着罗湘玉凡事亲力亲为，给顾清远洗漱、喂药，挽起袖子，用热帕子擦嘴、擦手，春燕几个大丫头只是从旁协助。
知道顾清远这边自己插不了手，念华历来会自已找事打发好时间。闺阁女子不能外出，她也没有需要处理的家事，比起前世来，闲暇的时间一大把。念华就练出了安排时间的本事，用看书、画画、绣花、做吃食把日子填满。
初进顾家门时，她发现顾清远房里有书，她缓步来到榻边的书架旁。书架上书放了不少，收捡得很是整齐，只是没有分门别类放置。
书架上有一些翻旧了的医书，更多的是游记、话本，用来解闷正好。念华随手取下一本，刚翻开就听到有人大步走来，丫头们笑着打帘问好，人影一闪，顾家最小的儿郎－顾清华就吟吟轻笑地进来了。
他换了身浅蓝色的家常袍子，发髻上插的是一支精致的竹簪，整个人显得温润如玉。一进门顾清华先亲热地叫声“给大哥道喜了”，顿了顿，再向念华揖手为礼：“大嫂安”，抬头时轻轻地扫了她一眼。一转头看着罗湘玉正半蹲着福礼，他笑着快步走向床前，抬手虚扶了一下，避过了她的礼，嘴里还说笑“辛苦玉姨娘照顾清华的大哥，那还敢受你的礼。”
顾清远侧脸望过来，没精打采地问他：“你怎么来了？不读书了？”
兴许是听多了顾清远生硬不客气的说话，顾清华脸色不改，自是稔熟地坐在床边的杌子上，“大哥的婚事，是咱们府里的大喜，书塾里今儿不讲学。”答完就俯了身，轻声问大哥身上可好些了。
顾清华上的是顾氏族人的私塾，顾老爷每年都会拿出大笔银子补贴到私塾里，供顾姓子弟读书。昨日的喜筵，学里的先生也被请来喝了喜酒，今日便放了一天假。
春竹很快奉了茶上来，念华见丫头们脸上都轻快了，暗道这位爷是个会做人的，看这康平院上上下下都挺愿意他来。
昨晚他帮她解了围，念华不便专门上前去道谢，福了福，留他们兄弟在屋里说话，自己拿了书退到了外间。
念华走到门口窗边，雕刻精细的窗格上糊着涂了水油的桃花纸，透出朦朦胧胧的光。
她伸手把窗推开一条缝，向外看去，只见院落宽敞。顾清远的寝房坐北朝南，占的面积最大。院南边建有一堵镂空照壁，挡着进院的大门，壁中雕了一个方洞，透过方洞可以看到朱红色的大门。院门西侧种着柑桔树，照壁东边栽种桂花树，院东边有两间厢房，连着间角房，房前窗下列着花砖盆景，院西边没有盖房，只建有一溜长廊连着一座八角凉亭，亭中石桌石椅俱全，亭外四周种着竹。院里甬道两边栽花种草，莳花置石。这个季节草木大都凋零了，院里虽秋意瑟瑟，但是打理得很是干净整齐。
凭窗站久了，有冷风吹进来，念华身子一凛，放下了窗。她所处的北边正房有三间，东间和中堂间连在一起，东间就是顾清远的寝房，她走到西间，见里面有铺设齐全的罗汉大床，也有宽大的书案，上置笔墨纸砚，书案旁边地上放了一只彩绘大缸，里面养了几尾金鱼。
念华问跟在自己身后的春雨：“这间是大爷的书房吗？”春雨答道：“先是想着就近，要做成大爷的书房，只是大爷很少进来，看书写字都在东间。“
念华想着这康平院虽然宽敞，但房子好似不多，厢房应该住的是姨娘或是贴身侍候的人。如今顾清远的身子不好，吃喝都在床上，这西间怕是不会来了。不如要过来自己暂时住着，省得三个人都在东间房里打转转。
打定主意出了西间房，一出来正好见东间房守门的丫头打起了帘子，顾清华迈了出来。
“大嫂”，顾清华礼数很周全，行了礼直起身，瞄了一眼念华手里的书，又对念华笑了笑，这才退下。念华也笑笑，觉得心里没那么闷了。慢慢踱过来，模糊感觉东间有人在看她，抬头望去，守门的小丫头低头垂手站着，门帘好像还在轻摇，象是刚被人放下去过。
念华没顾上多想，只盘算着怎么开口要求住到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