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风波

    肖氏气恼了一阵后，跟顾老爷商量着想拿亲家一个错处，日后好在生意场上找补回来，那顾清珩却吵闹着说咽不下这口气，他没上齐家去寻事，却往自己院里抬进一个姨娘。肖氏只气得把他叫到面前来大骂一顿，齐氏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咬碎了牙齿和泪咽。

    念华对齐氏有同病相连之感，有心与之结交，温声细语地找了话题与她攀谈起来，直到肖氏身边管事的李妈妈出来，说夫人起身了才禁了声。

    念华是长媳，身份比顾老爷的姨娘们高，她走在前边，带着众人行礼。例行公事地问了安，回了肖氏的问话，妇人们刚摆上早饭，顾老爷的罗姨娘就姗姗来了。

    那罗姨娘的年纪比肖氏小不了几岁，但穿的衣衫，戴的首饰却华丽张扬，与肖氏的冷漠暗沉大不一样。

    今日她穿了件枣红色绣着精致海棠花纹的袄裙，花样里还掺了银线，外头罩着个玄青色绣五彩遍地锦的棉比甲，身上披挂了全套的红宝石头面，乌黑油亮的头发梳了个妩媚的坠马髻，几只镶金嵌玉带流苏的簪子，在腮边轻摇，脸上浓妆淡抹，长眉画得斜飞入鬓，浅浅一笑，神态慵懒，很有几分风韵。

    念华还是在第一次请安时见到过罗姨娘，她知道这罗姨娘比其它人得公爹的心，又自持诞下了一对双生子，一直与肖氏暗地里较着劲。

    念华在康平院里，见到过顾清远一提起那一房人，就一脸厌弃的样子。想来罗姨娘也是有些手段的，念华当下便加了小心，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

    罗姨娘走到肖氏面前按着规矩行礼，肖氏冷着脸也不叫起，罗姨娘并不甚在意，礼毕笑笑，便自起了身，大大方方地往肖氏身边一站。肖氏用眼角扫了她一眼，冷声道：“姨娘不是告病假了吗？即起不来就别来了，带坏了旁人事小，若是受了风，还得在床上多耽搁几日！”

    “劳夫人记挂了。妾身可是万万不敢久病啊，不过喝了几副药多歇息几日就好多了。”罗姨娘不急不气，慢条斯理地说，“只是今儿早上，”罗姨娘举起手帕按了按唇角，“妾身惦记着来给夫人请安，老爷却非要妾身喝了药再来，这才迟了，” 她熟门熟路地搬出老爷来做挡箭牌，“妾身见雪停了，刚送走老爷，就赶着过来给夫人道喜。”说完她还把手捏在腰间福了福 。肖氏却像没听见一样，沉声吩咐开饭。

    念华站在绘春身边侍奉婆母用早饭，眼角余光看到王姨娘有意无意地退到了角落里。念华暗自好奇罗姨娘来道的什么喜，猜到这个“喜”定是婆母不喜的。

    果然那罗姨娘见肖氏不理不睬不接话，有些按奈不住似的，又挑起了话头。

    “如今咱们二爷可算是给府里立大功了，买卖做得好，这一趟收获颇丰，还与西北军有了关联，这可真是里子面子都有了!”罗姨娘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眼角的几丝细纹，“现如今咱们二爷也长成了府里的顶梁柱了，夫人教子有方，此乃一喜，妾身先给夫人道上这一喜！”

    念华暗想：“此乃一喜？难不成这不招婆母待见的事，还不止这一桩？”果不其然，不等罗姨娘福下身去，肖氏就端着主母的架子板了脸斥责道： “这是哪里的规矩？一个姨娘妾室也配对府里的事指手划脚？老二有了出息，自是祖宗保佑，老爷教导有方，什么顶梁柱不顶梁柱？有老爷在，府里的天自有老爷来顶着，岂有你来说嘴的份!”

    语毕，肖氏凌厉的眼光看向了顾二爷家的陈氏，嘴里却骂着罗姨娘：“我看你道喜是假，挑拨他们爷儿俩个是真！”

    陈氏没想到这么快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不由把手里的汤碗勺子放下，退后一步，低头垂手站好，温声劝慰道: “母亲，清明是顾家男儿，受父亲母亲的养育教导多年，为府里办点差事，本是应当应份的，不值一提。”

    肖氏冷哼一声又看向罗姨娘：“陈氏所言不假，老二办好了差事，做父母亲的自是看在眼里，由不得你跟个雀儿一样到处呱噪!还不给我退下！”

    肖氏身边的李妈妈早领了几个粗壮婆子守在门外，听闻此话就要往里走。罗姨娘与肖氏争斗多年早有准备，怕是早就让肖氏闹得没脸了，也不多言，抬手抚了抚发边的金簪，引得腕上的几只镯子一阵乱响。

    她朗声又道：“方才是妾身失言了，不过这回妾身说的倒真是一桩大喜事。夫人都夸二爷出息了，老爷也是高兴，想着再抬一房妾进来，那新妹妹是冀州人氏，还和夫人是同乡呢，昨夜老爷说与妾身听”，罗姨娘加重了口气， 一字一顿的道：“妾身真是替老爷夫人高兴！”

    这下真是把肖氏气着了。罗姨娘当着众人的面明晃晃地抬举着庶出的顾清明，不就是打量着她亲生的两个儿子，一个久病在床，一个荒唐不争气吗？更可恨的是，那罗姨娘话里话外 都透着与顾老爷不同寻常的亲近，连纳妾室都是先知会她知道。

    肖氏恨得不及细想，伸手抓起面前彩绘描金的小碟向罗姨娘砸去：“我打你这多嘴多舌的雀儿！”罗姨娘轻巧地躲了开去，屋里的人却慌忙跪了一地。

    李妈妈带着人一拥而上，她自己立刻站在肖氏身侧替她抚胸顺气，几个婆子将罗姨娘半拖半扶弄了出去。罗姨娘说了想说的话，也不闹腾，抿嘴含了笑就着婆子的搀扶就出去了。

    念华看得目瞪口呆。内宅里主母与得宠姨娘争斗的事她也见了一些，更听了不少，别的府里好歹要寻个能放到桌面上的理头，冠冕堂皇地整治人，动手打杀也是由下人出面，还真没听说过像顾府这般大开大合的。当家主母被几句话一撩拨就亲自动了手。

    念华暗自摇头，象婆母这般沉不住气，由着性子就喊打喊杀的只怕镇不住人，内宅妇人的争斗其实如同男人在朝堂上的争斗一般，不用些心，做好台面上功夫，怎么能赢？

    念华忆起她在进顾府的花轿里，听到的不敬的话，心里有些了然了。看情形，罗姨娘与肖氏相争，内院外院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罗姨娘如此行事还在府里屹立不倒也是有她的本事，自有她的道理。

    话说那肖氏在与顾老爷众妾室的争斗中早就厌烦了，她再也懒得与众妾室和庶子女们虚以委蛇，只管抓牢府里的财政大权，保住当家主母的地位为重。傍身的两个儿子都不如意，夫君也不贴心，她早倦了，心思转移到往私库里搂钱上，讨她嫌的人她不愿再象前些年那样与之斗智斗勇费精神，一味地倚仗着当家主母的身份直接喊打驳面子，她不肯再去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