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分歧
提到张老爷子,杨柱很有些感慨。老爷子没收他们哥俩为徒,但对他们哥俩可是倾心教授。多亏了当年跟老爷子学的本事,才让他们在最初的战斗中保住了性命,在新兵营里崭露了头角。
“后来呢?那老爷子安在?”念华好奇地追问。
杨柱子止了笑,有些伤感,“听说老爷子新娶了个小媳妇,一高兴喝多了酒,从马上摔下来了……”
念华一愣,又马上低了头,拚命忍笑,本来挺富有英雄色彩的故事,突然画风就改变了。看杨柱子一脸的沉痛,念华知道自己这会儿笑的确太不适宜。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就势将手背放进嘴里,狠狠一咬,好了,痛意盖过了笑意。念华正色道:“有道是:天不假年。杨文瑾,你节哀。”
“唉!”杨柱子一双豹眼直勾勾地看着又开始低头缝制的念华,心肝都颤了颤。多好的女子啊,心又善,还体贴地劝他节哀,说出来的话十分得体,比起学塾里的读书人也不差。带在身边,比老娘看中的陈家槐花,不知道要体面多少倍。
杨柱子满脑子乱想之际,念华已经补好了破损处。她本想就着破处,绣上一大朵牡丹花,捉弄于他的。听了杨柱子为了家庭,舍弃自己的事迹后,又改了主意。她在缝补起来的破损上,就着破损的形状,绣上了一大一小两尾鲤鱼。那鱼绣得活灵活现,人走动起来衣角翻飞,鲤鱼就如同在水里游动一般的灵动。念华很是满意。
那一手又快又好的针法,还是她在顾家时,给肖氏准备绣屏时练着的手艺。没事多学点本事,总有用得上的时候。所谓艺多不压身,就是这个道理。
念华细心地剪掉线头,说一声“补好了。”伸手拍拍袍角处的鲤鱼,“去吧,小鲤鱼。”
杨柱子欣喜地捞起袍角,看一看上面的图案,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抚了抚,不由竖起大姆指:“周姑娘,你手可真巧。”
念华自得地一笑:“不赖吧?杨文瑾,以后本姑娘就是靠着做绣活,也能混一口饭吃。”
杨柱子听了这话,深情又有些羞涩地看了念华一眼,表决心般的说道:“周姑娘,但凡我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
“什么?”念华收拾着针线笸箩,侧头追问。
“吃饭了!”萧定山端了一只砂锅,从厨房跨出来。
砂锅里炖的是他用羊腿跟村邻换的老母鸡,香味四溢。念华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萧定山搬了一张木桌放在院中,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围着坐了。 杨柱子殷勤地帮着盛汤夹菜,
正吃得高兴,突听院门“啪”的一声,被拍得山响,三人扭头看过去,只见秀英竖着眉,板着脸站在那里。
杨柱子抢先招呼道:“秀英来了,吃饭了没?一起来喝点鸡汤吧。”
秀英硬梆梆地给挡了回去。“这饭我可吃不下。”她狠狠剜了念华一眼,将手里的东西向萧定山一递:“给你的。”
递过来的是杨戟托人带来的一封信。送信的人看到大江,知是萧定山的妹婿,就把信交给了大江。秀英听说了,抢过信非要亲自来送,怕的就是哥哥屋里的悬狸被人看去了。
想不到她在外面千方百计地隐瞒着,他那好大哥,还邀了同村的杨柱子上门作客。更想不到的是,她那从小被她奉为神祀的大哥,竟然窝在家里为了个来历不清不白的女人杀鸡做饭。
秀英心里响过“啪叽”一声脆响 。不顾柱子的热情相邀,秀英愤然离去。
萧定山无奈招呼柱子和念华继续吃饭。柱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念华却是了然。知道秀英是犯了小心眼,她并不在意,自顾自吃喝起来。别人的情绪她没有办法,她能做的,就是控制好她自己的情绪。
杨柱子是个急性子,催着萧定山拆看来信。萧定山依言拆开信看起来,杨柱子等了一嗅儿,就连声问:“大哥,信上怎么说?”萧定山看完,把信对折一下,递与杨柱子。杨柱子接了信,翻过来掉过去的翻看了一番,对上念华戏谑的眼神,干笑一声将信递给念华:“这里的字,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
念华一笑,询问地看向萧定山。萧定山一点头,念华忙笑嘻嘻地展开信纸。托人手口相代的信,绝计是不会有什么怕人知道的秘密。她最近心情好转,连好奇心都强大了许多。
杨戟在信里通知萧定山和杨柱子,他已疏通好了长平府的守备。他们兄弟四人合力开办的镖局,在走镖之前,还需要走上一趟长平府。杨戟最近在忙着筹备他自己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是走不开, 出门离家的差事,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萧定山和杨柱子头上。
长平府距青州城有三百余里地儿。是京城往南下的必经之地,也是一座重镇。到了长平府,要南下,或是转头向北都有现成的大道,向来是商路通途,热闹非凡。
萧定山沉默不语,杨柱子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一拍桌子道:“长平府我以前去过,在当地也有朋友,要不,我自己跑一趟。大哥你等周姑娘身体好转了,护送她上京便是。”
萧定山笑笑:“不必了。柱子,咱们一起走,除了长平府的守备大人,这一路的山头也要拜到。”杨柱子直着脖子不想说什么,萧定山摆摆手,止住了他。
萧定山转头问念华:“周姑娘,最迟后日,我们便要离开,再回清河村,差不多要二十余日。”念华手持一根鸡骨,认真听他安排:“我找秀英回来,帮着做些家事,周姑娘只管安心休养。”念华把个头摇得象只拔浪鼓,萧定山并不理会。“周姑娘,等你身体无碍后,让秀英夫妻俩送你到青州城,我请朋友安排你进京。”
“不好!”念华连忙拒绝。“萧定山,我不习惯要人照顾。我一个人在家,本没什么事,不过是做两顿饭的罢了,秀英还有自己的家呢,哪里用得着大动干戈地跑回来照顾我。”
杨柱子听萧定山说得不错,又觉念华说得有理,索性一个句话都不提。吃罢饭,杨柱子抢着洗刷碗筷,帮念华煎药,手慌脚乱中,还摔了一只碗。等到月上柳梢头,才依依不舍地告辞而去。
萧定山到底没听念华的理由,隔日还是把秀英喊了回来,请秀英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帮忙照看几天。秀英是满心的不情愿。她把萧定山拉到一旁,问道:“哥,那个女子,怎么还在你这里?要让人知道了可怎么好?快打发她走吧。”
萧定山正色地再说了一遍念华的来历,让秀英别多想。秀英却是不信。
等萧定山了院,秀英虎着脸瞪着坐在院里打盹晒太阳的念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怎生赖着不走了呢?”
念华睁开眼,直接道:“你不想来,为何不直接回了你哥?你即答应来了,又满心的不情不愿,这岂不是两面三刀吗?”
“你!”秀英气结。念华知道她只有今日做个恶人,她和秀英才能得一清静。
“你不想来,我也不想你来。咱们都别勉强。萧定山那边,我来说。你快回吧。”
秀英无端让念华抢白了一句,又气又急。有些口不择言:“我哥的亲事已经订了,是孙家的小闺女。那闺女在这十里八村可都是数得着的好女儿。聘礼已经下了,庚帖也交换了,”她挑衅地看着念华,“旁的人,不要打错了主意。”
念华一笑,“秀英姐,你还不回去?你要不走,那我真要劳烦你照顾我几日了。”
又扯开嗓子喊萧定山:“萧定山,你办的这是什么事?秀英姐不愿来,你非拉她来,我也别扭,她也不情不愿。”念华冲着秀英挤挤眼:“我知道你心痛我,可我的身子,真没大碍,用不着人照顾!”
秀英听了,急得伸手要去捂念华的嘴,眼角余光看到萧定山稳步走过来,气乎乎地一跺脚,骂句“不知羞!”转身就走。
萧定山知道是念华作怪,沉着脸责备道:“周姑娘做事,倒是有些……”
萧定山将“不择手段”四个字硬咽了下去。念华那边已经直着脖子叫了起来,“萧定山你冤枉我!”
念华想到自己办的事的确是不地道,又一缩脖子,“萧定山,你再决定跟我有关的事情,能不能问问我的意思?我自己的事自己作不得主,我不用非常之法,又能怎么办呢?”话没说完,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
萧定山哑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一向为人沉稳豁达,怎地老跟个相识不久的小姑娘言语计较。顿了顿,萧定山有些落寞地道:“后日我和柱子动身去长平府,你再休养几日也要进京了,从此可能再无交集,你的事,我再也不会替你作主了。”说罢转身要走。
念华讪讪低了头。心里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