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咫尺天涯 相见无顾
药丸搅在唇舌之间，苦涩的药汁缓缓涌过喉头，口腔内温热的气息和缓的拂过，渐渐平息了尖锐的刺痒，乔羽心口钝痛渐消，内心深处的抵触缓缓升了起来，想要从他的禁锢中挣离出来，奈何身体却本能地选择了背叛，有如溺水求生，疯狂地汲取着稀薄的空气。凤九霄眸色越来越深，深陷秀长发根的指腹微微颤抖，细密的汗丝顺着纹路溢出，融进指腹下柔软的肌肤，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咫尺的娇美容颜，烫红了她的双颊，渐渐映红了他的双眼，意念下绷紧的弦呼啸断裂……
马车突然地颠簸起来，沉浸在迤逦中的凤九霄被迫斜甩出去，禁锢中的乔羽跟着斜飞了过去，身体撞击的疼痛使她顿时清醒回神，手忙脚乱地从凤九霄的怀里爬了起来，脸色如猪肝，尴尬地扭着自己的衣摆，抿着肿胀的嘴唇一言不发，眼神惊惶直盯着车门。
凤九霄暗骂一声，缓缓起身，周身升腾起层层凛气，黑着脸色打开车门，眼色冷冷地直射门外一脸憋屈的锦毛鼠，嗓音阴恻，“你最好有足以说服的理由！”
锦毛鼠哭丧着脸眼神还停留在惊慌的状态，伸着手指哆嗦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是那个孩子……”
凤九霄这才注意到周遭混乱的情形，一辆手推板车
底朝天的横卧在马路中央，四下散落着一地地农产果蔬，有一个孝子趴在果蔬之中哭得稀里哗啦，
马路的另一面一辆马车同样斜陷路边水沟，马嘶声响起，一人从围观的人群中冲了过去，面色焦虑不安，屈膝跪地急切说着什么。
乔羽见凤九霄站在车外半晌无语，心下犹疑，张嘴低声询问，刚发出一个凤字就被他摆手制止。随后一道熟悉的冷清声音遥遥传来，“九霄公子，何以至此？”嗓音沙哑略有起伏，似压抑着涛波壮澜。乔羽呼吸一滞，胸口闷痛开来，上涌的腥甜刺激着咽喉，呼吸过度引发新一轮的咳嗽。
凤九霄闻言面色僵白，转身望向对面马车缓缓走出的男子，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角环视一周，唇角轻勾，眼神却毫无笑意，声音平淡如水，“没想到这穷乡僻壤，能得遇王爷大驾光临，幸会幸会。”
苏畟眼底诡秘莫测地盯着对面马车，面色较之平常多了一丝急切，语气略显起伏，“不知马车里坐着哪位姑娘，声音如此熟悉，可否出来一会？”说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马车，大有人不出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凤九霄闻言，眼底眸光锐缩，似有若无的煞气缓缓萦绕周身，一双赢弱无骨的素手伸了出来，拉住他衣袖下紧握成拳的手，拉回了他的理智，他转身皱眉望着掩面而出的女子，眼底的慌乱藏匿不住，“凤舞，你？”
乔羽朝他摇了摇头，衣袖下的手指与其交叉紧握，似在安抚他稍安勿躁，她侧身俯首屈膝，嗓音嘶哑赢弱，“小女凤舞拜见王爷。”
额头上蜿蜒摇曳的凤羽花纹一半隐在朦胧面巾之中，赢弱单薄如纸片般的身姿毫无隐藏地映在了苏畟的眼底，他心底募得一阵失望，眼底隐现的期许瞬间蒸发殆尽，朝她淡淡挥了挥衣摆，眼睛转向别处再无交集，“既然姑娘身体不适，还是不要长久吹风为好。”
乔羽眼底微涩，屈身一拜低头退回马车，轻咳不止。
凤九霄凝眉，朝对面抱拳一拜，“九霄尚有他事要办，在此拜别王爷。”说完，不等苏畟答话，吩咐锦毛鼠调转马车另觅它路，折身钻进马车，将药丸含在嘴里，俯身覆上冰冷颤抖的双唇。
未来得及关闭的车门在马车调转方向的同时也将车内景象一览无余的展现在周遭围观的人群之中，包括即将回车的苏畟，他的心口刹那间钝痛，等他再抬头，马车早已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之中……
他缓缓收回目光，面色恢复一贯冷寂，朝车下站立的玄武望去，声音如冰，“消息可靠？”
玄武点头，“边陲驻地出现人为肆意扇风滋扰，多处驻军疲于应付，邻近各国虎视眈眈，恐怕……”
苏畟垂眸冷笑溢于言表，刺骨般冷言喃喃溢出，“所谓报应……”
玄武眼底亦是一片冷意，回想当年川朗之劫，波及多少无辜，一夜之间离魂遍野，好似撒下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时隔多年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么？他同样深深看了一眼川朗方向，“所以，等朱雀回来……”
“不急。”苏畟坐在马车里轻合双眼，紧绷的面容此时松懈下来，轻甩衣袖，露出掌心玉佩，潜伏的悲伤汹涌澎湃，他沉沉叹了口气，声音嘶哑，饱含疲倦沧桑，“走吧，沿着川朗沿途旧城……”
车夫噤若寒蝉，正襟危坐调转马车缓缓起步，马路中央仍旧果蔬遍地，只是哭闹的孩童早已回了母亲的怀抱，化涕为笑。围观的行人趴伏跪地，恭送着这位冷傲王爷……
夜幕渐临，相交后渐行渐远的两辆马车一疾一缓仍在继续前行，此夜注定无眠。同样无心入眠的还有龙都禁宫手握千万生杀大权的那位，皇宫大殿整夜灯火通明，影影绰绰，宫女太监个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如临大敌，整个皇宫噤若寒蝉，唯有冷风嗖嗖吹过，卷起烛火狰狞摇曳。
六王苏恒一脸阴恻抿唇趴伏在殿堂之上，梗着脖子硬生生地接下了掷飞而至的杯盏，温热的茶水混着茶叶和鲜血瞬间糊了一脸，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缓了几缓才舒缓过来，额头抵地，诚惶诚恐，“父皇息怒！”
高堂上威严炳然的中年皇帝，面色冷肃，眼底肃杀之气愈加升腾，冰冷地望着堂下，“好大的胆子！”
“儿臣知罪。”苏恒闻言，喉结微僵，生硬地吐出四字，冷汗顺着鬓角滚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之上，四下飞溅。
大同皇帝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唯有眼神冰冷似雪，余音绕梁还未消去，声音如冷锤般重磅抡出，“好一个知罪，如此轻描淡写，却要整个大同来为你赎罪！”他压抑着怒火，转身仰视头顶匾额，轻合双眼，朝后摆了摆手，守候在大殿两边的将士遂走到中央，抓起苏恒，不由分说向外拖去。
殿外闻讯赶来的贵妃满面焦灼，“恒儿！”
“母妃救我！”苏恒面色苍白，隐匿的颓废脆弱在自己的母亲面前裸露无疑，趁着贵妃紧握他手指之时，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一细细的纸条，眼神莫测深深的凝望着她，掌心用力回握，“救我！”
贵妃借势跟着走到拐角廊下，目送苏恒离去，才小心打开纸条，随即将之弃于廊下花簇丛中，再抬头眼底诡异狠厉一闪而过，轻提裙摆缓缓走出，大殿灯火照亮了她的容颜，早已悲伤一片，眼里的惶惶急促显而易见，她穿过大殿长长的甬道，直奔厅堂之上肃然凉薄的身影，声音凄澈悲伤，“陛下……”
呢喃哽咽，梨花带雨，好不凄凉。
一声叹息化了满室怒火，他眼底抹上一丝疼惜，伸手扶起这个伴随自己半生的女子，“爱妃，这是为何？”
“请陛下明察。”她推开九五至尊的爱怜，一脸炳然，“恒儿自小胆小，一直规规矩矩从未犯过大错。此次却擅自做主解押人犯发配北疆，造成畟儿王妃死于非命，定是受人蛊惑啊！”
“哦？”皇帝轻提眉角，干脆盘腿而坐，视线平直望进自己爱妃的眼底，“所以，爱妃已有定决。”
“是。”贵妃点了点头，似下定决心，眼神坚定，“七王府侧妃路思然，就是陆丞相的女儿，已嫁入畟王府却勾引恒儿，为一己之私蛊惑他犯下这滔天大罪。他已知错，还望陛下从轻发落，毕竟，”声音嘶哑哽咽，眼泪簌簌夺眶而出，“毕竟，他是臣妾唯一的孩儿……”
皇帝眼底晦涩难辨，轻轻拉过一袭寝衣素颜披发的妃子，沉思半晌，幽幽出口，“容朕好好想想。”
贵妃闻言，暗地轻松不少，柔顺的窝在帝王的怀里，唇角缓缓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