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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木伯

    我自小跟着师父学医,学成出师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了图然,那年图然的风雪很大,当地人说这场风雪百年难遇。师父一直告诫我们,医者仁心,所以当我来到图然的都城,北庭,看到受冷受冻的百姓鲜少有钱找大夫看病时,我毅然留在这里,在北庭的街头支了个摊子。

    一天,我照常打开医馆的门准备接诊病人,门刚打开,一股繁密的雪花和着一个女人卷了进来。

    那女子十分焦急,一把拽住我,求道:“大夫,求你救救我姐姐。”

    我看那女子衣着华贵,还以为她姐姐得了什么急症,被请到她家里的大夫都束手无措才来找的我。毕竟那时我在北庭已小有名气。

    当我被她引着入了王宫,我才知道,她要我救的,是图然的君后。

    君后要生了,可是被派到她宫里的产婆似乎经验很少,一群人在屋子里乱成一团。

    我隔着屏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她们如何接生。天色越暗,风雪越大,君后的哭喊越发凄厉。

    我在屏风后急的满头大汗——若是君后和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我铁定是没法儿活着走出王宫了。可怜我才刚出师一年,胸中还有许多抱负没实现!

    终于在入夜十分,洪亮的婴儿啼哭声自屏风那头传出。

    我长松一口气,心道,她母子二人活了,我也活了。我扬名的好时候也来了。

    熟料,大君赶来后才刚抱上婴儿不过片刻,他忽然将那婴儿扔了出去。我被吓得不轻,所幸那个求我救人的女子飞快地跑过去接住了那婴儿。

    待大君愤然离去,我才凑上去瞧那婴儿。

    喝C一双诡异的眸子!

    师父曾说过,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的人多了去了,有一种人,生来眼睛的颜色便是绿色或蓝色,有的还是金色。

    可是,我眼前这婴儿,他双眼一红一棕,倒真是奇怪!

    我抓着他肉乎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惊觉他的脉象竟和中了蛊的人有些相似!

    当时我年轻气盛,跟着师父也解过几个中蛊的人,心道,这孩子身上的蛊大约和那些寻常中蛊的人不同,若我解开了这蛊毒,那我才真正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位叫娜仁的姑娘恳请我留在王宫照顾君妃母子,而我也想解开这孩子身上的蛊,于是我就这样留了下来。

    谁知当时自己跟自己较劲儿,这一较就是一辈子。

    要说,这苏赫娃娃命真苦,因为天生与常人不同的一双眼眸而被自己的父亲厌恶,因为他母亲不得宠而受王宫奴婢的怠慢,一个小主子活的还不如贫民家的野小子快活。

    好在他有君后、娜仁还有我的照顾,王宫的日子也勉强不算差。

    我在娜仁的帮助下翻遍了王宫我所能查找的书籍,找到了一段记载着几百年前一桩旧事的文字。

    安鸾——原来这个传说中的背负着兴旺之命的安鸾族竟真的存在。

    可惜,那册记录着安鸾族与图然纠葛的书简有一大半都损毁了,从依稀可辨的文字中,我了解了一段因爱恨情仇而引起的天下大乱。

    几百年前,安鸾的族长遇人不淑,她夫君利用她意欲称霸天下。她伤心绝望之际离开了她的夫君,后来就遇到了图然祖上的大君。她跟了大君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是她前位夫君的。好在这位大君真心疼爱安鸾族长并将她的女儿视如己出。可惜好景不长,族长之前的夫君查到了族长的下落,于是发兵攻打图然。这一战便落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下场。眼看着图然要灭国了,万万百姓因自己而遭此横祸,这位族长决定以命祭天,求得天时以助图然结束这场战争。

    战争如这位族长所愿,结束了。可是这位族长命不久矣,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也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带着女儿离开了大君,且将女儿交给了族人。大君在族长临死之际找到她,他看着她奄奄一息,想要与她殉情,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于是她用自己的心头血唤醒了一只幼蛊,并让幼蛊融进大君的身体里,而后这大君的心口便出现了一块红色的印记。

    原来,历任图然大君身上的红色胎记便是这么来的。这蛊只是当年那位安鸾女子留给大君祖先的一个念想罢了。

    苏赫娃娃左眼的瞳孔会在他情绪大波动时变成红色,心境平常时则是淡蓝色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左眼的瞳孔何以会变换颜色,但我肯定这与那个蛊虫有关系。

    至于宠妃所生的儿子身上的那块红色印记,那是用了可以腐蚀皮肤的毒草后留下的疤痕。这样的疤痕在别人看来与胎记无疑,但没瞒过我的眼睛——印记边缘微不可见的凹凸不平的起伏是皮肤被腐蚀的证明。

    我在王宫待了十年,期间,我和娜仁相知相爱,结为夫妻。确定苏赫娃娃身上的蛊虫没有什么大碍后,在第十个年头,我打算和娜仁离开王宫,四处游医。她常听我说大月的种种,她想和我回大月看看。也好,我也有十一年没有见到师父了,我这个不孝的徒弟早就该探望他老人家了。

    千算万算,我和娜仁刚商定了离开图然的日子,王宫便放出大君要将苏赫娃娃送到大氏当质子的消息。

    十岁的小娃娃,还是大君嫡子。他被送出去当质子无非说明了一点:大君想让他自生自灭。

    既然事情已然无回转的余地,我和娜仁打算先送他去大氏,然后再回大月看师父。

    苏赫娃娃拜别他母亲那天我也在,君妃告诉他,要他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到图然。

    我从十岁的小娃娃眼中看到了不属于他那个年纪该有的坚强和倔强。

    苏赫——图然语中“虎狼”之意。这小狼崽子当真铮铮血性。

    我和娜仁送苏赫到大氏与图然交界处,苏赫拦住我们,不要我们陪他再往前。我这辈子都记得这个小娃娃满脸稚气又认真地同我说的那句话,他说,“我苏赫·拔列兰,一定会不会向老天认输。”

    我塞给他一瓶烈性毒药,要他防身用。

    他接过,头也不回地跟着大氏的使臣离开了。

    因着图然与大氏的战争,图然的百姓死伤无数。我和娜仁一路南行一路行医。等到了图然与大月的边境时,我又在图然耽搁了三年。

    有时候命运挺会捉弄人的,眼看着我们再南行数十里就到了百昭,就到了大月境内,谁知这时娜仁接到了她母族传来的消息,娜仁的姐姐病危。

    使者来送信,是我先接待的使者,娜仁当时怀着我们的孩子,在屋内休息。我一直在后悔,若我当时看了信的内容,由着自己心中那一丝坏透了的私心——明知她姐姐等不及我们回去,明知再回到王宫会有什么不测,我想要瞒住娜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着她回图然,或许娜仁会恨我一辈子,但我一定不会失去她。

    我将使者送来的消息告诉了娜仁,而后与她日夜兼程回到了北庭王宫。

    我们到王宫那天,她姐姐正要出殡。

    大君的宠妃假惺惺地让抬棺的人将棺材放下,假惺惺地哀痛着让娜仁见她姐姐最后一面。

    若我当时没有自作聪明地以为娜仁想要自己见她姐姐最后一面,若我当时和她一起站在棺材旁,说不定我会陪她还有我们的孩子一起走上黄泉。有我陪,至少她母子二人不会孤单。

    君后棺材被打开的瞬间,一只通体泛着淡红色光芒的莹莹小虫自棺材里飞了出来。我的余光闪过那宠妃狞笑的面孔。

    “娜仁,离那虫子远些!”

    我话音方落,那只虫子便飞向站在棺椁周边的几人身上。它绕过一些人的眼睛,在一些人的耳朵边停留娜仁半张着嘴,于是那只虫子飞到她面前时入了她的嘴巴。

    眨眼功夫,娜仁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地背抵着棺椁滑坐在地上。我冲上去抱着她,她身上的温度瞬间烫的吓人。

    我摸着她脉象的手一直发抖,师父交给我的望闻问切被我悉数抛在脑后。

    其他人躺在地上翻滚着,娜仁在我怀中不住地抓挠自己的胸口,口齿不清地呼痛:“疼......好烫......”

    我求那个宠妃,只要能救娜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娜仁死死抓住了我的袖子,小脸扭曲地挣扎道:“夫君,别求她,不要被她利用。”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剑,在我手足无措之时将剑豁然插入自己的胸口。

    血一点点渗透她胸前的衣服,她临死前努力撑着最后一口气,要我答应她,保护好苏赫。

    娜仁的身子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冷掉。她没了,我和她所有的期待都付之一炬。

    苏赫——若早知会有这样的下场,我早就在他出生的那天劝着大君将他闷死的好!

    恨归恨,怨归怨。我爱娜仁,她要我做的,我一定会做到。

    苏赫成为新的图然大君,而我在图然已经待了二十年。他的君位稳固了,我也算完成了娜仁的遗愿,打算带着娜仁回大月——娜仁埋在了图然,下葬前我剪了她一缕头发放进她为我缝制的荷包里,仿佛她还在我身边。

    我的不辞而别或许让苏赫很是恼火,但他在我眼里始终是个倔强的孩子,他自小就不给我面子。风水轮流转,如今他已是大君,我不给他面子他也奈何不了我。

    偶然结识了大月年轻有为的将军,周隽沅,他带我回了锦都,帮我在锦都安置下来。二十年远离家乡,家乡在我眼中已是万千变化。

    刚到锦都的时候,我隔三差五为乡里乡亲看看病,闲暇时候也会到城中的茶楼戏台听听书看看戏,更多的时候,我惦念着娜仁,想她会不会在黄泉下一直等着我,等着见到我时道一句:“你来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放弃寻找害死娜仁的那只火虫是什么,我辗转联系上在宫中任太医的师弟。师父有很多书籍,有些是他自己写的行医之道,有些是他搜集来的稀奇古怪的关于病症的故事。

    以前跟着师父学医的时候,我从来不爱看那些,除非师父逼着我背书,我才肯背一背他指定的那些书籍。

    师父死后,师弟将师父的书都收拾着,我将那些书折腾到我住的地方,一本本地翻找,期望找到有关害死娜仁的那只火虫的蛛丝马迹。

    我查看过娜仁的尸首,她之所以会浑身灼热,是因为那只火虫烧尽了她的五脏六腑。那是只蛊虫。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在师父搜集的民间怪谈中找到了类似那种蛊虫的记载,在庆幸之余,那上面模糊不清的“安鸾”二字让我沉了脸色。

    我又找到师弟,要他翻一翻太医院的典籍,他给我的回复最终证实了我的猜想。

    那是用安鸾族女子的血炼制成的烈心丸。火虫虫身小不可见,只有其通体淡红色的火焰能被肉眼看见。这种蛊虫如何培养无人知晓,但它一旦进入人体,便会直奔心脉。身上的腾腾火焰焚烧心肺和五脏六腑,直至将人折磨而死,而蛊虫本身也会被内里的烧灼吞噬,玉石俱焚。

    这种蛊虫会在由安鸾族女子的血和鹿茸粉制成的药壳中沉眠,药壳破了,虫子便会醒来。安鸾族女子擅养蛊,这种蛊虫是她们用来防身的。可是自从几百年前安鸾族衰落之后,这种蛊虫再也没有出现过。

    查到娜仁死因的这天,我给她烧了纸,告诉她,等我。

    若我此生能见一见安鸾族的后人,到了阴曹地府我还能同娜仁说一说。

    大月皇上寿辰快到了,当我得知图然大君介时会亲自来大月为皇上贺寿时,我就知道,苏赫这小子很快就会找到我了。他养了雌雄两只青燕,那一对青燕眼神极好,它们找到我了,苏赫便来了。

    没想到,苏赫来的这天,周隽沅也来了。

    周隽沅火急火燎的叫我出去,原来是个女娃娃受伤了。

    那女娃娃脸色惨白还要向我行礼,这股子倔劲儿倒和苏赫那小子有点像。

    当她手腕上的镯子随着她行礼的动作露出来时,我心里又惊又喜——她竟然就是安鸾族的女娃娃!

    我没有认错她手腕上的镯子,因为我看到了通透的镯子里那一缕柔软的血丝。这镯子和苏赫给我看的那幅据说是他祖先画的那位安鸾族长的画像上的镯子一模一样。同样色泽的玉,同样缥缈的红色。

    我想,或许苏赫的灼心之痛可以从她身上解开——我以为苏赫身上的蛊虫会像他的父辈那样,只是留个印记罢了。万万没想到,他从大氏九死一生地回来,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姨母都死于非命时,激愤之下心脏灼痛。此后这种灼痛每三月便复发一次。

    他左眼瞳孔也只有在心脏灼痛时才会变得血红。

    不知是不是几百年前图然先祖和安鸾先祖的情爱刻进了他们的骨血的缘故,作为两人各自的后人,苏赫这小子和云梨丫头竟也互生了情愫。苏赫显然也知道了云梨丫头是安鸾的后人,至于他何时对云梨这丫头有了情意,我倒真不知晓。当时,云梨丫头心里的人并不是苏赫,可她却在心中给苏赫留了位置。我看到这二人每次见面时,一个穷追不舍,一个不得不躲。

    旁观者清啊。云梨丫头既然被苏赫盯上了,这辈子一定逃不掉了。

    苏赫继位大君后,身边的女人络绎不绝。听格里说,苏赫这次来大月还特地带了几个平日受宠的女子,可是后来又给送回去并赶出宫了。后来他又跑来问我要可以让他绝子的药。好家伙!为了这云梨丫头,苏赫当真愿意倾尽所有。

    看着这二人终成眷属,我想,苏赫的母亲、娜仁知道了都会欢喜。若是娜仁在世,她定要让我想办法解了云梨丫头身上背负的诅咒。

    与他们在百昭告辞后,我拿着师弟给我的线索去了东边的一个岛上,那里据说是守族聚集的地方。

    当年的祸事也有安鸾守族的参与,所以守族一脉才会世代保护安鸾后人。既然守族与安鸾族的血契可以解除,那云梨丫头也可以解脱。

    我在岛上一无所获,折身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从战场上归来的周隽沅。

    苏赫带着云梨丫头回了图然,图然与大月的战争也可以结束了。

    那天,我和周隽沅喝了酒,听他说了心里话。我在“天下诸多苦情人”的感叹中睡去,那晚,我梦见了娜仁,梦见了我们在一起的那段快乐的时光。

    梦醒后,我忽然有了个猜测——

    既然安鸾族的咒誓起源于数百年前苏赫的先祖与云梨丫头先祖的悲剧,那么如今他们的后人得以结为夫妻,且云梨丫头怀着苏赫的骨肉。命运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让这两人相遇相爱相守,是不是老天爷已经原谅了当年给天下百姓带来祸事的两人?

    想及此,我赶忙修书一封给我那要跟着周隽沅去图然的徒儿,要他交给云梨丫头。

    若真如我所想,苏赫和云梨得以相守一生,也不枉我这一辈子与安鸾一族的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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