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土夫子
本来我还想多问点什么,见刘秀才摆出关门状,便见好就收了。
两天后,我独自一人带了录音机到雅园想再找络腮胡子聊聊,可那里已是人去楼空,矮房子里已经住上一个新来的东北人。后来我向刘秀才打听,他说他也不知道络腮胡子去哪儿了,还说这些人都是东一枪西一炮的,怕出事。另外他还告诉我,最近很多地方的盗墓贼都集中到北京郊区,所谓灯下黑,这一段北京文物黑市上的明清货突然多起来,就是这批人搞的。我深知他的用意,让我知道他有真货,但又不让我掌握他染指黑道的真凭实据。古玩行的水太深太浑,故事陷阱随处可听,没抓到现场,单凭你讲一两个屡见不鲜的故事,谁能给谁定罪呢?
一周后,记者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我是胡子,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我头几天还去老地方找过你呢,你不在……”
“哦,是这样,我们经常会挪地方……过几天可能会出一批汉代的东西,您要不要?”
“我怎么知道你的东西是真是假?”
“您可以让刘秀才帮您长眼呗!”
“谁长眼都没用,除非让我亲眼看到东西出土。上次在你那里买的东西别人都不认,说是假货!”我故意编瞎话套他,他也就果然上套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作了某项决定:“要是出了东西,您能包坑吗?”“包坑”是盗墓圈内的黑话,意思是整个墓坑的出土文物全买。
“有多少?是些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
“有多少我也说不准,还没打开,反正是一个汉代的大墓!”
“那成,不过要让我亲眼瞧见你们出土,现在很多人把假东西搁墓里边放好了,然后玩假出土骗人,我可不会上这样的当!”
“您看俺们是那样的人吗?说好了,您包坑,俺们就等您!”大胡子特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当天,记者就乘飞机赶往洛阳,接着又坐火车向南,去一个山区与大胡子他们会合。
第二天白天,我们在一家小客店里商谈此次买卖的方法,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我们双方达成口头协议:不管从墓里出土多少东西,也不论其价值如何,只要是完整件儿,青铜器立器一件一万,玉器大件一件八千,小饰件一件二百,陶瓷器一件一百,如有特殊物件临时议价。残破物(2)
其实,李海涛所说的“一次偶然的生活细节”,在大多数文博工作者来说都是常有的生活故事,只不过大多数人的此类“故事”只有开头,没有结尾,而他的故事却有始有终……
那是1993年盛夏的一天,李海涛在复旦大学读书期间的同窗好友、在辽宁锦州某文化单位工作的阎某来承德旅游,顺道看望他。席间,他们谈及近些年许多圈内人“靠山吃山”发大财的事例,李海涛不时流露出失落的情绪。阎同学见状先是戏言探路,说“你要是也想发财我可以帮你!”没想到李海涛就像是蓄谋已久,一拍即合,马上坦言:“我这里有一件朋友的民间收藏文物粉彩奔巴瓷瓶,如果老同学有兴趣,可以转让!”阎同学一听正中下怀,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东西好,你有多少我帮你卖多少!”
其实,阎同学这趟来承德旅游只不过是借口,目的就是因为他知道承德是重点文物地区,想找李海涛“投石探路”。
当天晚上,李海涛就从单位的库房内取出那件清乾隆官窑粉彩奔巴瓷瓶,用两张旧报纸一卷,放进手提包里拎到招待所。阎同学一见喜出望外,连夸老同学“好眼力,能淘到这么珍贵的宝贝!”随即又从旅行包里摸出一大摞百元一张的钞票递给李海涛。(图48)
尽管李海涛有可能作过多次这样的发财梦,但真正付诸实践毕竟还是第一回。据事后阎同学交待:“李海涛第一次接过钱后,神色紧张、额头冒汗,数都没数就慌慌张张地将钱塞进自己的手提包里,匆匆离去。”
第一次盗卖国家文物时的情形,李海涛也始终记得很清晰,他在《忏悔录》中写道:“那一次,我很紧张、很害怕,拿了钱以后低着头一口气跑回家。尽管是夜里,一路上我还是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有无数只枪口在对着我……关上房门,平静了好一阵子,我才抖抖索索地打开包数钱——整整10万块人民币……差不多赶上我十年的工资啊!”
就这样,李海涛的死亡之旅不太轻松地拉开了序幕,“一个偶然的生活细节”,很快“起承”,并最终“转合”成一个震惊全国的“大故事”。
第一次作案得手后,李海涛终于享受到自己的故事带来的财富满足,便一发而不可收地干起窃国敛财的营生。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内,仅仅经过那位阎同学之手,就将清代紫金铜无量寿佛等十余件珍贵文物成功卖出,有的流失至港台,有的走私国外,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