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
刚走进屋子,一切还和初次进来一样,一样的摆设一样的装饰一样的品味。就是不见主人。
“金公子”怡晴试探着叫了一声,没人应答。
怡晴撩开重重纱曼走上了二楼。
“金公子”怡晴再次开口,依旧没有人答复。怡晴依着感觉慢慢的靠近床帏,凭着武者的感觉怡晴断定那里有人。
撩开纱帐金若轩赫然躺在中间,轻薄的锦被围着他,薄薄的几乎遮盖不住身体,没有平时的浓妆艳抹,此时,阳光沁在那清秀的眉眼间,竟镀成了不真实的恍惚感,真若那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柳絮,轻盈独舞,却不可控制自已的生命归属。
怡晴细细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那美丽的脸庞此时没有了平日的惊艳,没有了惊鸿一瞥的魅惑,没有了风姿卓越的伟岸,没有仙鹤独立的气质,那纯真的睡颜好似潺潺的溪水,不带杂质的纯真,让怡晴不禁心神荡漾。
许是热了,轻轻的蹬开被子的一角,那清秀的脸庞缓缓染上了两抹极淡的红晕,若一潭碧湖中坠落了一滴轻柔,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染了一池子的春意。
那修长俊美中的体态中,仍旧展现出一隅少年独有的柔韧,似没有经历成长却已然在岁月中流逝了浮躁。
怡晴晃了心神,慢慢的靠近,该是怎样的词汇可以形容眼前的美景,该是怎样的福气可以欣赏到此时的美人熟睡图。
忍不住靠近,忍不住轻抚上他那诱人的脸颊,忍不住心生怜惜,忍不住……
就在怡晴神思恍惚的时候,突然。
“不要,不要!”凄厉的喊声突然惊醒了梦中的怡晴。
“若轩!”怡晴急忙收敛了心神。却见床上的人紧皱着眉头,冷汗涔涔却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若轩,若轩”怡晴又试着叫了几声,可是床上的人不但没醒反而叫声更加凄厉,怡晴明白他是被梦魇了。
陷在自己那可怕的梦境中不得自拔,记得自己曾经也是这样。
这样一个可人儿到底在担心什么,到底在害怕什么,什么事能让一个表面光鲜的花魁这样恐惧?什么事能让这个脆弱的人儿不堪一击?
“不,不要,不要呀!”那美丽的脸庞现在满是惊慌失措,泪水涔涔哭得梨花带雨,双手胡乱的在空气中抓着什么,似乎在拼命地挣扎试图摆脱着梦魇的折磨。
记得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尤其是哥哥过世的那段时间,午夜梦回总是忆起那刺耳的刹车声和哥哥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那时候的自己几乎是夜夜无法安眠,时时都是梦魇。
这样的金若轩是怡晴从未见过的,似乎一瞬间撩动了心底那根最脆弱敏感的弦。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需要安全感,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曾几何时自己也渴望过这样一个可以舒心的人,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痛苦与无助。
怡晴轻轻的牵起金若轩的手,他的手不小,似乎还有一些茧子,大概是练琴留下的吧。怡晴很柔顺的抚摸着他散落下来的长发,拥他入怀。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山间鸟徘徊,彩霞伴双飞,惊鸿一蔑莫后退,……”怡晴轻轻的唱起了《摇篮曲》,爸爸只记得生意,继母和自己也不亲近,那个时候唯有这样一首歌伴自己安眠,直到自己最终选择出国。
“离开也让春风醉,看蒙蒙的睡眼,有谁值得你留恋,同林鸟分飞雁,一切是梦魇,传说中神话里,梦中的我在梦你,神仙说梦会醒,可是我不听,流水葬落花,更凭添牵挂,尝过相思百味苦,从此对情更邋遢,寒风催五谷,遥风到天涯,枯木也能发新芽,馨香播种摇篮下……”怡晴一边唱歌一边安抚似的拍打着金若轩的背。
慢慢的那凄厉的喊声减小了,声音也没有了开始时的的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缓缓的竟然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平稳,安静。
看着这样的金若轩,感受着这独有的特殊的温馨,怡晴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浅浅的,淡淡的,连自己也不曾察觉。
一夜安眠。
金若轩觉得自己自从那个时候起就没有睡得这么好过。
“琴儿”金若轩顺口就叫出了琴儿的名字,可是转念一下,琴儿已经不在了。
“公子”新派来的小童听见叫声急忙跑了进来。
“燕儿,是你呀。”
“是呀,要不公子以为谁呢?”燕儿一脸的无辜,好奇地问。
金若轩无力的摇了摇头。明明记得昨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明明记得昨夜有一首好听的歌曲,沁人心脾;明明记得昨夜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留于鼻息间,久久不去;明明记得昨夜自己如初生的婴儿,睡容香甜,可是为什么一觉醒来就什么也不是了,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前一夜还是其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醒来后就是灭族超家的重罪,难道自己注定是一个祸害,犹记得其他男人叫自己“祸水”,“狐媚子”时的神情。
“公子,公子”燕儿见主子发呆叫了几声。
还没反应,燕儿干脆直立立的站好不再发出任何动静。虽然伺候的主子时间不长,但是主子的落寞自己是看在眼里的。人前他如娇花照水般美艳,明艳的不可方物,无数人为之癫狂;人后主子总是默默地坐在卧房的一角静静发呆,似乎有无数的心事需要他去想,需要他去凭吊。自己不懂,真的不懂,当上了花魁不就能在留香居呼风唤雨了吗?为什么主子还是这般不快乐?
难道?燕儿转念。听楼里的哥哥说有了心上人的男子一般才会有这样的落寞,甚至孤寂。他们想要“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看来公子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燕儿笃定自己心里的想法,因为单纯的他还想不出什么国恨家仇之类的东西,那些不属于他这个小脑袋可以了解的事务。
可是公子的心上人是谁呢?燕儿又开始搜索公子接待过的那些屈指可数的客人。不会就是昨夜那个美好的让人不敢亵渎的姐姐吧?想到怡晴燕儿开始脸颊泛红。
她一双美目满是风情,英挺的鼻子尽显女子气概,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简直柔情似水,尽管只对自己说了声“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声一出好像莺鸣崔啼,嫣然一笑让人心暖。
这样的女子倘若是自己早就扑了上去,看来美艳如公子也是不能免俗。燕儿这样想着越发笃定“公子有了心上人,而且心上人就是昨夜那个女子”的念头。
“燕儿,燕儿”
“厄?”
“好好地,你又发什么呆呀?”金若轩试图摆脱着昨夜那些错觉,整理了衣衫对着燕儿暖暖一笑。
“没,没什么。”燕儿可不敢告诉公子自己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要不然公子一定会生气的。没办法,谁让男人家脸皮薄呢?
“没什么就伺候你家公子起身吧。”金若轩笑着。
“哦。”应了一声燕儿已经将青盐,毛巾等东西端了上来,金若轩依着次序也开始了洗漱。
夏天里就早晨的阳光还是温暖的,不会晒得人冒汗,金若轩带着燕儿默默地坐在院子里欣赏着眼前的景物。
说起来也不是欣赏,这是没来由的心里有些烦躁。昨夜的感觉太真实了,真是的自己不能将它当作错觉,难道真的有人进了卧房?金若轩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可能?倘若真的如此,恐怕等自己醒来屋里就会多出一个女人了,自己也很可能穿的不是昨夜的衣服,准确的说应该是自己不可能完好无损。
在青楼呆久了,金若轩早已经看遍了女人们那如狼似虎的眼神,那眼神灼热的似乎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燃烧,恨不得跑上台来将自己那轻薄的舞衣层层剥去,好抱着自己去那卧房一逞她们的淫欲。
见过的女人无数但是似乎色心都是一样的,女人于自己而言实在没有什么不同,统统都是“色欲”的代名词。
金若轩如是想着,突然眼前一抹亮光闪过,那是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美丽深沉,最重要的是它很干净,澄澈的让人不忍逼视。
是谁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自己真的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吗?金若轩再次自嘲。
燕儿见金若轩又发呆了,也不说什么,默默地端了一盘水晶果,“公子请用”。
“恩。”金若轩失神的拿起了一粒水晶果。
突然,“这是什么!”金若轩暴怒,一手打翻了装着水晶果的盘子。
“公,公子”燕儿吓了一跳,说实话虽然公子时常发呆,但是却从来没有对谁发过脾气,今个怎么?燕儿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呀。
“谁让你端水晶果的,你难道不知道本公子从来当铺不吃这劳什子吗?!”金若轩青筋暴起,拳头紧握。那怒目相视的样子让燕儿害怕,一瞬间他甚至有种错觉,眼前的公子不是眼前的公子。
这是什么混乱的逻辑?燕儿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公子怎么可能不是公子呢?
“说,是谁让你端上水晶果的!”金若轩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是,是林小姐。”燕儿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忏悔,林小姐对不起了,公子生气是燕儿从未见过的,燕儿害怕,现在只能抬出你了,毕竟你是公子的心上人,多少也会有点顾忌吧。
“林小姐?”金若轩仍旧怒火难熄。“什么林小姐?就算是张小姐,王小姐来了也不成!你今个犯了我的规矩就要受罚!”
怎么会这样?燕儿呆愣,难怪这郎情妾意的,林小姐都不愿意娶公子回家,原来公子竟有着这么坏的脾气,燕儿心里为怡晴叫冤。
“可是,可是林小姐关心公子是应该的呀。”燕儿还在做垂死挣扎,奈何金若轩此时盛怒,哪里听得进去什么话呢?作势就要惩罚燕儿。
“公子怎么可以这么不近人情呀,林小姐那是关心公子呢!”为了不受惩罚燕儿也豁出去了,大喊了一声。
“林小姐?你说,你说的到底是谁?”见燕儿一直提什么林小姐,金若轩的脑海中似乎划过那干净的双眸。
“就是,就是昨夜在公子房里呆到亥时(九点到十一点)才出来的林小姐。”燕儿如实回答。
“昨夜,你说昨夜?”金若轩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原来昨夜那样的安心是她给自己的,自己还记得她的名字,晴雯,林晴雯。如她人一样晴天,阳光,照耀大地。
心里有了一瞬间的恍然,感动。
可是难保她不是那样的女子,只是为了猎艳好玩罢了,一时性起。
记得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嚣张的女子对自己嘘寒问暖,看不出的还以为她真的对花魁有意,谁知道她竟然在酒楼里和她的狐朋狗友在一起时说,“这样征服了他的心,他的身,让他心甘情愿,这样才有意思。”说完是肆意的笑声。
那一刻心骤然冰冷,即使自己不爱,可是这样被人戏弄和羞辱,大概没有几个男儿能受到住吧。也幸亏自己不是良家男子,否则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一时间心乱了。
为什么要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让她见到,为什么她会选择安慰自己,为什么自己还记得那清澈的眸子,为社么自己贪恋她温暖的怀抱?
乱了,一切都乱了。
有生以来第二次金若轩感到了心乱。
罢了罢了,自己不过就是个迎来送往的卖笑人,难道还指望什么吗?何其可笑?
“公子,林小姐走时留下话了。”燕儿见自家公子脸色好了很多也就大起了胆子。
“什么话?”她能说什么,她想说什么。
“林小姐说公子还欠了他一天的星星呢。”
骤然,心紧缩。想来了琴儿,想起了那个下午,想起了她的温言细语,想起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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