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会送你回家”

    夜晚，诺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是他在这个异世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休息的晚上。

    昨天晚上，即使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他也有可能会失眠。

    而在看到了那些可怕的东西之后，诺思变得更加难以入眠了。周围黑漆漆的，那片黑暗像是一片泥沼，仿佛那些扭曲的畸体随时会从那里面钻出来一样。

    诺思闭上眼睛，面前就会出现那些魔物狰狞的尖齿利爪，准备着扑向他，将他一口吞下……

    诺思有点想家了。

    “该死……睡不着……”

    诺思翻了个身，从床上站了起来，推开门走到了大厅里面。

    夜深了，周围都是黑漆漆，静悄悄的。

    银纱般的月光透过窗户，将窗框上的雕花剪影映在地上。

    诺思隐约地看到楼下的大厅里坐着一个人。

    “赛琳，你怎么没有休息？”

    诺思扶着台阶，借着月光走下楼去。

    听到诺思来了，赛琳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用旁边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你……”刚刚太黑，诺思居然没有注意到赛琳又把衣服换掉了，不然他肯定不会走下来的。

    “昨天晚上你看到我的时候反应好像不大对，这样应该会好些。”赛琳说道。

    “你……还是穿上吧……”诺思还想说什么，忽然觉得停留在这个问题上只会变得更加尴尬，于是就转移了话题，“不要再喝这种东西了，伤身体的。”

    诺思隔着很远就闻到了杯子里面的酒味。

    赛琳松开了手，再也没有碰那东西。“有什么事吗？”

    “我也睡不着了。”

    “嗯。”赛琳只是哼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没再说话。

    诺思坐到了赛琳对面的位置上。隔着中间的水晶茶几，看着赛琳。

    月光将她原本健康的肤色浸染出了一丝苍白。脸上骨骼与肌肉的纹理清晰分明，像是经大工匠精细雕琢过的艺术品。

    赛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诺思觉得她就像是一尊雕像。

    “赛琳……”沉默了很久，诺思打破了安静。

    赛琳回过头看着他，平静的眼波在月光中像是静止的澄澈潭水。

    “你有什么心事吗？离开伊米尔村之后，你就有些不大对劲。好像……不像之前那么开心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变弱了。”赛琳的语气像睡梦时的呼吸一样平静。

    “嗯？为什么啊？才一天的时间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虽然我可以在任何地方休息，但是离开了爷爷的屋子，总是感觉有些奇怪。”赛琳把手捂在心口，“我好像是想回到那里去。”

    “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会有感情的。这是谁都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我最开始的村子被魔物毁掉的时候，爸爸为了救消失在魔物群里的妈妈，又冲了回去。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们。”赛琳平静地叙述着，“后来我在丛林里打猎的时候，会见到一些野兽为了救自己的伙伴，放弃逃跑的机会。于是我就多了一份猎物。我告诉自己，不能像他们那个样子，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啊，”诺思说道，“昨天晚上在魔物冲进来之后，你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救斯基尼尔的。而且后来我要你先走的时候，你也没有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赛琳咬着自己的指甲，“可我以前就是那样的，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打赢其它东西。自从和爷爷住在一起之后，我再没遇到过以前那样的战斗。而在昨天晚上，我居然做出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选择。在战斗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东西在阻碍我。我好像变弱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丛林里活下去了。”

    “这是生命人们都有的感情啊。”诺思说道，“我们注定都是要和同类生活在一起的。我也是因为这个，才会想要回到我自己的世界的。赛琳，你也不能永远活在丛林里，和野兽一样为了活着不断去杀戮……”

    “你不明白吗……我不想那样，”赛琳说道，“爷爷教会我怎么在村子里活下去。我喜欢那里，只有在那里我不用去为了活命去杀其他东西。离开了那里，我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又要继续像以前那样杀下去……”

    诺思听懂了她的意思。赛琳和他一样想家了。漂泊在外的人，即使活在人群中，却仍然会感觉到无依无靠，不知所措。只有踏在自己心中的【故土】上，我们才会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

    诺思呆呆地盯着赛琳，那件破旧衣服没有掩盖住她身体的全部。

    光滑的肩膀在月光下映出了温润的曲线，连着她精致的锁骨，下面两段雪白的圆弧若隐若现。修长的双腿搭在水晶茶几上，坚实的肌腱一直延伸到细腻的脚踝，保护着下面小小的骨头，时刻紧绷的筋肉一直延续到足尖的末端，看上去坚实，充满力量。

    一直以来，赛琳给诺思的印象就是一个无口无感的女孩子。诺思认为她应该是很坚强的，因为她真的很强大，连魔物都不是她的对手。

    就像是在动漫中看到的那种【只要是活的，神也能杀给你看】。

    但是这一刻，诺思忽然觉得赛琳的一切都很柔弱，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细腻、敏感，容易受伤。

    “赛琳……那个……”诺思停了停，思索着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会送你回去的……”

    “什么？”赛琳抬起头看着诺思，晶莹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好像听到了什么古怪的话语。

    诺思知道赛琳没有不信任或是嘲笑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会觉得奇怪，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诺思说道，“但是，既然弗雷和斯基尼尔选择我来对付那些东西，我就应该相信自己会拥有足够的力量。那些无聊的神，虽然很自以为是，不过一般情况下脑子还是不会犯糊涂的。我保证，我一定会弄明白他们留给我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力量，一定会让你回家的。”

    “你不需要……”

    “不，”诺思摇了摇头，“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想家了……”

    赛琳沉默地垂下了头。

    诺思的心还在因为刚刚许下的郑重承诺而砰砰乱跳。

    忽然赛琳猛地抬起头，双瞳映出了一丝莫名的惊慌。她用力地蹬了一下身下的茶几，扑向了诺思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