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讹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郎朗的读书声听起来甚是悦耳，赵彦坐在塾门外的石头上正托腮沉思，不远处一头老黄牛趁他不注意，已经溜到路旁的桃树林中，开始啃食新鲜的桃花桃叶。
怎么办？自己不过就睡了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竟然灵魂穿越，成了明朝正统年间一名十四岁的乡村少年，莫名其妙穿越也就算了，关键是现在的生活很不如意……
每天早上不到辰时就要起床干活，虽说因为营养跟不上，导致自己这具身体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所以不用干什么重活，但是喂鸡放牛、跑腿送饭、除草捉虫……一整天下来根本没有空闲的时候。
好歹我也比如今的人们多了几百年的知识见闻，总不能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吧？这个时代是官本位，想要出头的话，貌似只有做官才行。
明朝武官地位低，要做的话还是做文官，那就需要学会做八股文，然后一步一步考上去……
赵彦正自出神，就听不远处一个尖利的声音喊道：“这谁家的牛？没人管怎么着，看把俺家的桃树啃得……”
赵彦一个激灵站起身，小跑着走到桃树地里，就见一名三十多岁的壮硕妇人，正牵着自家的老黄牛在那儿叫喊。
“婶儿，对不住对不住，一个没留神这牛就跑过来了，您大人有大量，我这就把牛牵回去，到了家一定狠狠的抽它。”赵彦陪着笑看着那名妇人，伸手就要接过牛缰绳。
“我呸……你是赵信家的吧？你看看你这牛把我家桃树啃得，这得少结多少桃子，你一句对不住就想走人，门都没有，你得赔钱。”这妇人长得好一副身膀，一双三角眼斜楞着赵彦，颐指气使的说道。
赵彦理亏，只能服软道：“婶儿，您觉得赔多少合适？”
妇人转了转眼珠子，上下打量了赵彦几眼，随后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说道：“五百文，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赵彦闻言顿时瞠目结舌，他虽然穿越过来不久，对于这时代的物价却多少有了些了解。
现如今一石粮食不过也才五百文钱左右，而这五百文钱换到后世也就相当于一千块钱上下。自己家的牛不过啃了几片叶子和几朵桃花，这妇人竟然就管自己要五百文，这讹人也讹的太明目张胆了吧！
“婶儿，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家的牛不过吃了几朵桃花而已，那几朵花最多结五个桃子，一个桃子按三两算，也不过是一斤五两。您这个桃树也不是村西那几株老桃树，看样子移栽过来也没几年，如今果贱卖不上价，一斤普通桃子不过二三文。小子这里有五文钱，攒了两年才攒到手，您收下，算是我赔给您的，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何？”赵彦隐起笑容，从怀里摸出五枚锃亮的铜钱摊到手上，而后看着那妇人正色说道。
妇人见赵彦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暗自寻思片刻后把眼一瞪，大声嚷嚷道：“不成，桃子都还没熟，你怎么知道今年果贱，说不定到时候一斤桃子能卖一两银子呢，而且你家的牛连嫩枝都啃了一口，天知道这根嫩枝几年后能长多少桃子出来。你个小崽子去把你家长辈叫来，俺和他们说道说道，趁着地里活不忙，今天怎么也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该赔的五百文一文钱都不能少。”
怎么就遇到这种人了，赵彦真想上去抽她几个大嘴巴子，不过看看自己竹竿似的胳膊，又看看那妇人和自己大腿一般粗的胳膊，最后还是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便宜老爹赵信在镇上做长工，自己被寄养在大伯赵壮家，就大娘（大伯的老婆）王氏那副嘴脸，若是被她知道了，肯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自己是别想有好日子过。
说什么也不能让大伯和大娘知道，赵彦打定主意，当即说道：“婶儿，你别看我小就觉得好欺负。小子虽然不通世事，却也知道这世上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在这桃村赵氏宗族最大，老族长也素以处事公平公正闻名于四野，要不你和我去老族长面前论论理，让老族长来裁断如何？如果老族长要我赔你五百文，小子肯定二话不说，就算把自个卖了也一定如数赔给你。”
“这……你横什么横，不就仗着你是赵氏族人吗。”妇人迟疑片刻，脸上横肉一颤，厉声说道：“你欺负俺家是外来户，要是去了恁们赵氏宗族，恁们族长肯定向着你说话，你当老娘傻啊？不去，咱们就在这里把事说清楚，不说清楚这牛你别想牵走。”
碰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主儿，赵彦颇有点无计可施的感觉。那妇人继续骂骂咧咧的数落着赵彦，赵彦则低头默默思量，五百文肯定是赔不起的，就那五文钱，也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偷偷摸摸攒了两年才攒下的，为的还是想着到镇上买串糖葫芦吃。
只是若不赔钱，继续这么僵持下去的话，大伯和大娘肯定会找来，他们找来倒不是担心自己这个侄儿，而是担心老黄牛，这个时代牛可是贵重牲口，光是一头半大的牛犊就要五六两银子，更别说眼前这头膘肥体壮，正当壮年的老黄牛了。
双方正自僵持，赵彦耳朵好使，就听桃林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一个清越的声音喝道：“常王氏，你喊够了没有？”
赵彦与那妇人一齐看去，就见一名身着灰白色澜衫，头戴平定巾，一脸坚毅之色的男子走了进来。
“陈秀才，您怎么来了？”妇人一见这名男子，顿时气势一泄，变的低眉顺目起来。
赵彦认得来人，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名秀才公，今年三十岁出头，名叫陈道，也是个外来户，与常王氏家一样，都是永乐二年搬来桃村的。几年前陈道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秀才功名，本来众人一致看好他能再上层楼，可惜两次乡试均未建功，如今只能在村东社学村塾中以教书为生。
士农工商，自古读书人的社会地位就很高，虽然如今有穷秀才富举人之说，但是对于一个生在乡下长在乡下，活动范围只有百里方圆的农民来说，穷秀才已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不仅免徭役，就算见了县太爷也不用下跪，在乡下更是拥有不下于宗族长老的权威。
陈道先是看了一眼赵彦，见其虽然身躯瘦弱，且身上衣衫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灿如流星、分外有神，看到自己前来也只是略显恭敬的点了点头，浑没有普通乡民见到自己后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常王氏，你方才与彦哥儿的争执声甚大，已然搅乱了稚子们诵读的节律，我为甚不能来？”陈道眉头皱成了川字，怒声说道。
常王氏只是赔笑却不说话，早已没有方才与赵彦说话时的趾高气扬。
陈道怒气稍歇，绕过老黄牛看了看被啃啮的桃枝，又说道：“方才你与彦哥儿为何事争吵，我也大致听清楚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不过就是被一头畜生啃了几朵桃花而已，彦哥儿在村中是你的晚辈，你怎好意思张口就管他要五百文？若是被村人知道了，又会怎么看你？要知道五百文可是能买一石粮食，够你们一家三口吃三四个月了，而几个桃子才值几个钱？”
常王氏闻言脸臊得通红，突然想到若是这件事被村里人知道了，那自己的名声可就坏了，暗地里肯定会被看她不顺眼的妇人们编排，遂犹犹豫豫的说道：“俺……俺是被猪油蒙了心窍，和他……和他闹着玩的……陈秀才，俺不要他赔了。”
“彦哥儿，你又怎么说？”陈道转过头看着赵彦，沉声问道。
赵彦脸上重又挂上笑容，说道：“要赔的，毕竟是我家的牛闯的祸。婶儿，就按我刚才说的，这五文钱给你，咱们算是两清了，小子回去也会守口如瓶，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村里的人绝对不会知道。”
“好……好……”常王氏下意识接过赵彦递来的铜钱，而后看着赵彦低声道：“彦哥儿，你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吧？”
“绝对不会，婶儿你放心吧。”赵彦保证道，他可不想被大娘知道‘自己’藏了私房钱，所以绝对会守口如瓶。
常王氏点了点头，转身急匆匆的走了，她实在没脸再待在这儿了，至于陈道陈秀才会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常王氏压根就没想过。
赵彦见常王氏走了，心中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又想到多亏了陈道这事才能解决，便转过身对一旁的陈道抱拳拜道：“多谢陈……先生替小子解围。”
陈道淡淡一笑，也不说话，径自负手向桃林外走去。赵彦牵着老黄牛跟在身后，寻思着天色不早，自己应该往回走了，另外以后放牛还得留点心，万一再啃坏了谁家的麦苗果树，自己可没有私房钱来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