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世今生
张家大婚已有半月有余,然而余热未消,这苏州府谈论最多的,依旧是当日大婚时的风光场面,还有张大少拜堂时闹出的笑话。
城南区的大通铺,有闲客卖弄道:“你们是不知道,那清河赵氏不愧是名门望族,陪来的嫁妆车载担挑,远远望去绵延不绝,古人常说十里红妆方显豪门大气,果然诚不欺我!”
“吴老二,你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在这掉什么书袋呀?快快快,别藏着掖着了,快说说都有什么东西?”
“着什么急啊,我这不正准备告诉你们嘛!”
不满的看了眼多嘴的人,吴老二定了定神,学着当日唱礼人的样子,似模似样道:“这首先抬入的是一对儿翡翠如意,碧绿通透,一看就知不同凡物,绝不是这寻常人家租聘来充面子的样礼。”
“再后面就是这云纹铜镜,光鲜照人,站到前面将人看的清清楚楚,毫毛毕现,简直就是传世之宝。”
“这第三个嘛,”卖了个关子,在周围人不断起哄中,这才洋洋说道:“却是一对儿昆仑白玉。。。”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有人插嘴喊道:“等会儿,吴老二,你前面说的两个是娶亲时必须有的物件,只是这第三个不应该是万年长青不老松么?怎么变成昆仑白玉了?”
吴老二大怒,这段时间不断给人吹嘘张家大婚时的见闻,着实挣了不少面子,眼见今日竟有人要拆台,立刻不依不饶道:“马长脸,你以为这张家、赵家是咱们这小门效,结婚时会摆出寻常玩意儿?”
众人纷纷望去,马长脸本不叫这个名,只是因为长了张鞋拔子脸,打小被人叫到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叫多的原因,这些年来脸是变的越来越长。
眼见众人望来,马长脸压力山大,在这大庭广众下嚼张家的舌头,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过吴老二欺人太甚,又弄得他有些下不来台,情急之下磕磕绊绊道:“我。。。我没说张家。。。不是,赵家的嫁妆普通啊,我。。。我说的是那个不老松!”
想起这一茬,他全身又充满了力量,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娶过婆娘的都知道,这结婚时陪嫁的头三件:玉如意、铜镜、不老松,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怎么能随意更改呢?”
“呵,你以为那赵家是普通大户?”
吴老二很是不屑的反问了句,随后拱拱手,朝着东北方向唱了个喏:“那祖上可是跟随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盖世英雄,蒙圣恩封为乡候,世替罔袭的爵位,贵气着呢!”
众人闻言纷纷咂舌,以前只知道这张家的亲家是大家,但有多大却是不知道,现在听到吴老二这番话,一个个倒吸了口凉气,侯爷,活生生的侯爷,赵家好大的贵气,这张家好大的福气!
“知道了吧?”
得意的看了眼闭嘴不言的马长脸,吴老二继续说道:“这赵家有爵位在身,嫁的还是嫡女,当然有资格享受祖上的荣耀。所以啊,这万年长青不老松是没有了,换成了更能彰显地位的昆仑白玉,我跟你们说,这个白玉可不是。。。”
看着滔滔不绝被人包围的吴老二,马长脸独自坐在位置上生闷气,越想越觉得没面子,端起桌上的水酒一口饮干,紧跟着肉疼无比,坏了坏了,喝得太快,竟忘了应该细细品味才对。
都是这个吴老二的错,越想越是恼火,禁不邹恨道:“不就是去张家下院喝了杯酒么?神气个什么劲儿啊,靠的还不是你连襟,有本事你自己走进去试试?”
。。。
张家城外别府内院,这里亭台楼阁活泉莲池,在这湖心中央的凉亭内,张大少松松垮垮依着靠背闭目养神,亭内淡香袅袅,亭外白莲玉立,阵阵清风袭来,好不惬意。
“少爷,该吃药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惜这美妙的日子总有俗人打扰,张大少睁开眼,看着来人无奈道:“小翠儿,打个商量,这药今天能不能不吃啊?”
“少爷,您可别再叫我小翠儿了,听起来跟村妇一样,好难听啊!”
侍女名珠儿,山东人氏,年幼时家乡遭灾,跟随父母逃难来到了苏州府,尚未找到生计,父亲又害了大病,无奈下只得将女儿卖给人伢子,定下死契。
也是赶巧,恰逢张家收仆,人伢子又将珠儿荐给了张家的外事管事,管事见珠儿乖巧伶俐,听话懂事,随起了怜惜之心,听闻夫人想给少爷寻几个贴身丫鬟,便将珠儿带到了管家面前。
一来二去,珠儿最终成了张府东阁的人,自幼跟随张大公子,一晃也有近十年光景。
把托盘放好,将小碗端起来,汤勺不断搅动,又小小的尝了一口,估摸着温度不冷不热刚好合适,这才端到张大少面前:“少爷,药必须得吃,不吃你的身体就不会好,老夫人会伤心,夫人也会很生气,到了最后又是我挨罚。这也没什么,可要是耽误了少爷你的病情,我百死难逃其咎啊!”
说着说着泫然欲泣,看得张大少是一阵头大,他生平最怕女人哭,尤其是亲近之人,无奈下告饶道:“我喝,我喝还不行么?”
说完端起小碗,将汤匙拨到一边,仰着脖子直接一口喝完,下一刻忍不住咧了咧嘴,这玩意儿是真的苦,仿佛这世界上所有难以下咽的东西汇到一起,最终煎成这一小碗药汁。
“嘻嘻嘻,我就知道少爷你人最好了,舍不得珠儿挨罚!”
连忙接过小碗,珠儿的脸上那还有要哭泣的样子,她眼睛弯的跟月牙一样,笑起来跟个悬狸似得,只是这笑声清脆,犹如银铃般悦耳。
“珠儿,你又骗我!”
摇了摇头,张大少目光深沉,直愣愣的看着珠儿唏嘘道:“古人常言,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果然诚不欺我。。。”
“啊,少爷,我再也不敢了!”
看着被吓坏了的珠儿,张大少心中深深叹了口气,这人生最寂寞的就是你讲了记忆中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却寻到不到一个能解其意的人,在这个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时代,就连说句玩笑话,都找不到抚掌应和的人。
罢了,终归只是旅途中的一站,风景或许别异,却也不能要求太多!张大少很快调整好心态,站起身子走到珠儿面前,捏着小脸亲昵道:“骗你的,古人没说过这句话!”
“少爷,你怎么能这样。。。”
珠儿的小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她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离开张家,也不可能离开少爷。
少女春情初发,曾在无人时幻想过未来的样子,也曾在深夜梦中娇吟浅喘,那人相貌模糊不清,待醒来后是臊的面红耳赤,却又忍不思乱想,只觉得梦中那人熟悉异常,细细一想,竟感觉与自家少爷有八分相似。
“咦?珠儿,你这脸怎么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想什么呢?”
“少爷!!”
珠儿跺了跺脚,连忙端起石桌上的托盘,头也不回的狼狈离去。
“这小丫头片子,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珠儿去年及笄,眼下正是二八年华,在另一世或许还是个上初中的孩子,不过在这个世界已经可以嫁人生子,是整个社会都承认的大人。
重新坐回到石椅上,屁股底下软垫舒坦,一点都感受不到石头的粗糙梗硬感,今日气温是宜人,还有莲花幽香在鼻尖萦绕,不自觉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准备好好小睡一番。
也许大家已经猜到,张大公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就是从克苏恩身上诞生的意识,又在六道轮回台上,获得了真灵存在之力的那个人!
虽说是哈欠一个接一个,可闭上眼后怎么都睡不着,张大少爷抑郁了,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感觉真是难受,仔细想了想,我该不会失眠了吧?
这话要是传出去非得被人啐上一脸,眼下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真真的好天气,此时正是辰时,整个苏州府人潮涌动,稚童小儿在书堂勤学苦读,店铺商贾早已是开门营业,民户良家为了生计劳苦奔波,就连那痞懒的无赖,也晓得走出狗窝出来混口饭吃,你张大少爷四肢不勤,清闲的已是遭人羡恨,大白天的,竟还敢再说自己失眠?
睡又睡不着,又找不到其他事情可以做,张大少无聊的仰着头,看着蓝天白云出神,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位老道士,低声喃喃道:“你这不靠谱的老头,真是害我不浅!”
说起老道士,除了知道是那位帝姬的师傅外,姓什名谁是一概不清楚,就连道号也是只字未提,来历出身完全就是一个迷。
当日在六道轮回台上,老道直言这只是踏出了第一步,彼时张大少刚刚脱离桎梏,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观察世界,正是新奇着呢,也没将老道的话放到心里。
老道又言,这诸界万族,上到昊天金阙无上至尊玄宆大帝,下到芸芸众生虫豸蝼蚁,每个都有名字,你也要给自己想起个名字。
张大少也没深思,不就是名字嘛,代号而已,想起自家出身,正是从一团邪雾熬到现在,虽在大能眼中不值一提,但对普通人来说却也委实了得,尤其是原身别名,千眼之魔,真真霸气煞人。
我也不能坠了威风!抱着这个念头,他想了又想,最终定下两字:万瞳!
只是未曾想到,名字确定后,这轮回台上忽生异象,千束金光升起,万朵霞云飘来,将这轮回台装饰的好不热闹,冥冥中一道意志告诉张大少,真灵之名一旦确定,将伴随他永生永世,为诸天所有世界铭记,为三元亿万生灵知晓。
想后悔已是来不及,随着金光照在身上,张大少只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异常舒服,谁知下一刻他高声惨叫,难以描述的剧痛从体内升起,三魂七魄竟被人生生撕裂,紧跟着眼前一花,被老道踢下了轮回台。
这也是他来到此世,十八年来浑浑噩噩时傻时癫的原因,先天魂魄不全,没有投胎成为傻子已是万幸,只是苦了这张家,四代单传,好不容易生了个带把儿的小子,没想到还是个病秧子。
想到这里,张大少觉也不睡了,站在凉亭内掐着腰指着老天怒骂,嘴边污言秽语乡喱粗话不断,吐沫星子喷的有三尺远,还不带重样的。凉亭外,站立守候的仆人侍女们见状对视了眼,那目光中纷纷传递一个信息:少爷又发病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些许是骂累了,张大少也懒得动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丝毫没有顾忌这身上穿的锦衫,他却是不知道,这身衣服拿到外面,可是够寻常百姓舒舒服服生活好几年。
“骂了这么多年,也始终没见你出现,可见你是听不到。”
说着没人能够听懂的话,张大少一脸泄气:“你想干什么明说啊,干嘛招呼不打就直接动手,他奶奶的,老杂毛你坑的我好苦,少了这一魂三魄,我跟废人有什么区别?干什么都不行!”
也是张大少小看了魂魄缺失的危险,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情况存在,毫不客气的说,一旦发生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这个人绝对活不过七日,甚至死后连回魂都做不到,只能凄凄惨惨的当一个孤魂野鬼!
“还有这本《玉阙量炁玄章》是干什么用的?也不说个清楚就塞到我识海里,还不给看,老杂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少了一魂三魄没死,这本《玉阙量炁玄章》功不可没,也正是有了它,张大少爷还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有事没事指天骂地诅咒下老道士暮幽晓寂寂,也算是换个法子出口恶气。
“算了算了,臭道士,小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
从地上爬起来,张大少爷少有的一脸严肃:“从今天起,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还有那什么什么帝姬,你们的谋划算计跟我没一毛钱关系,也都不要来烦我,免得大家撕破脸最后弄得面子上过不去!”
这话说给人听还是给鬼听,恐怕只有张大少爷自己才知道,不过那个老道士还有那位帝姬神通广大,破界灭元只做等闲,也许他们在暗中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说不定,反正只是先表示下态度,他们在或不在,看见或看不见再做另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