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速
“吁。”
三匹马在别庄的南门停下，顾承延率先下马叩门，然而并门内许久都无回应。
“大哥。”顾定延见状皱起眉头，“别敲了，咱们直接进去帮忙吧。”
“不可。”顾承延忙拦住他，低声劝道：“这里已十分接近金陵，附近的庄子极有可能都是贵胄名下的产业，咱们这样贸然进去说不定不仅落不着好，还会得罪别人……这里可不比保定，咱们万事都得小心。”
他自幼继承家业，见识过许多风雨，虽也只有二十出头，却早过了一腔热血路见不平的年纪。遇事率先考虑父母幼弟已成了习惯，至于他人的利害性命，在他看来倒是其次的。
少年却不赞同：“咱们二人骑马过来也花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这火势却没有半点减小的趋势，即便是世家大族的产业，想来也只是一群拿不定主意的农妇在主事。若是放任不管，耽误了人家性命可怎么好？”
“若是只有女眷就更不妥了……”
“大哥！人命关天，这种时候一味地拘泥与礼，读圣贤书又是为了什么？”
顾承延与倔强的少年对视片刻，终究是无奈地妥协了：“好吧，那你答应我，进去之后不许妄动，一切听我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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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儿将钥匙放在伸到她面前的芊芊玉手中，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的大火，颤声问：“姑娘，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刚进去的那位可是夫人放在心尖上的外甥，月月都是要送东西来的，除此之外，小李氏也是夫人走得极近的妹妹，这两人出了事，大小姐一个人真的能顶得下来吗？
“嗯。”回应她的是无比肯定的回答。
姜晴容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房后门的方向，墨色的眼眸里火焰跳动不息，如同一朵妖异的黑莲。
她本没想做到这一步，不过既然顾西她自己巴巴地进去了，她不把握好机会，岂不是浪费老天一番心意？
至于小李氏，那也是她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前世刑场上的种种在脑子里交织而过，压得人无法喘息。
过了今夜，这些就会仅仅作为噩梦存在在她的记忆里，此生都不会再重现了吧……
真是太好了。
她唇角慢慢勾起，亦缓缓睁眼，只是笑容还未达眼底，瞳孔就骤然紧缩，继而戒备地后退两步，盯着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两位不速之客。
琴儿也慌乱地上前来将她未出阁的主子护在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看上去已及冠的男子见状忙上前抱拳道：“打扰到小姐实在是失礼了，不过事急从权，我们二人实是路过此地，看见这等大火迟迟不灭，敲门也无人应答，便进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姜晴容眼神几度变换，正要硬着头皮直接拒绝的时候，一道踉跄的身影突然扑到说话的两方中间，泪眼涟涟地拉住男子的衣服：“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少爷和夫人吧……”
“猩！”她眼神冷下来。
猩闻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家夫人和少爷还在里面？”站在后面的少年郎却突然发问。
“是！”猩急急点头，将姜晴容的威胁眼神抛之脑后，泪眼汪汪地道：“我家少爷从南边的后门进去救夫人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刚刚去看，后门竟然落锁了……”
顾承延听到这儿已经皱紧了眉头，一时没有言语。
“没有钥匙？”
“没有……”
“这样大的火，再拖下去不被烧死也要被烟熏死……”顾定延一咬牙，却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直直地冲着猩所指的方向去了。
“定哥儿！”顾承延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倔脾气又上来了，咬咬牙冲着姜晴容抱了抱拳也跟着冲了过去。
这些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莽汉？
姜晴容看得傻眼，但终究没有正当理由去阻止。
她恶狠狠地看着傻头傻脑的猩的背影半晌，又生怕那些人折返回来看到，只得放下了高悬的巴掌，郁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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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兄弟虽为商贾出身，但自幼跟着武师学习武功，力气超过寻常人一倍不成问题。因此门上落的长锁兄弟两个一同发力踹了几脚也就挣开了。
一进门，便见一老一幼躺在地上，脸色俱有些青紫，显然已经吸入了不少浓烟。
两人分头去背人，顾定延走近了一看便是一愣。
“这么个小不点，还想救人呢？”那丫鬟口口声声说她家少爷冲进火场去救夫人，他还以为是个勇敢无畏的少年郎呢，原来只是个七八岁的孝……这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吗？
“还说别人呢，你自己又有多大？”这话却遭来了顾承延的一个白眼，“行了，少废话，赶快把人弄出去吧。”
他伸手掐了掐老妇的人中，见有些反应便大声地喊叫几声使她不至于再度昏迷过去，然后便将人连着怀里抱得死死的的箱笼一起背起，给了少年一个眼神就往外冲。
顾定延见状也学着大哥的做法，又拍了拍小童的脸：“喂，醒醒！”
顾西意识混混沉沉的，眼睛勉强睁开一个缝，张口便喃喃道：“母亲……”
顾定延正要将人背起，听得这话不由一愣。
刚才在外面，那个小婢是说她家少爷是冲进来救夫人的没错……端看刚才那老妇的年纪和装束，定然不是这小娃娃的母亲，那……
他目光在屋内逡巡片刻，很快发现了北边地上残余的衣料和成分不明的大片黑灰，神色就暗沉下去。
那多半就是……
“你母亲就在外面等你呢，你也撑住，听到没有！”
他又拍了拍小童的脸，眼睛有些酸涩地将人背起，赶在大火将南边彻底吞噬之前逃离了此地。
姜晴容在看见顾承延将袁妈妈背出来的时候，尚可保持镇定，而当她看见顾定延背后靠着的小脑袋时，脸色就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顾定延手里将人接过来，语气硬邦邦地道：“今日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救了，琴儿！”
琴儿将一个小包递了过来，便听她笑道：“二位公子既要赶路，我也不便多留。这些银子就权当是对今日之举的小小心意，二位可当上路的盘缠用，应也是足够的。”
顾承延一愣。
这会儿已经是二更天，倘若真要感谢，留他们在此住一晚才是正常的待客之道。而给了盘缠却半点不留人，这是明显地在赶客了，看来这位还是对刚才他们破门而入的举动不大高兴呢。
他也是识趣之人，见状交代了几句处理火势的法子，就拉着顾定延告辞了。
二人从来时的后门出去，守着马的小厮福安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少爷，你们的脸这是……”
顾承延没好气地白了少年一眼：“还不是这小子干的好事？人家不仅半点不领情，还把我们当贼防呢……”
顾定延干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他也有点纳闷，那个姑娘对他们的戒备，实在有点超出正常了。
“不过，婶婶的庄子应该就在附近了，我们也不愁晚上住哪儿。”
顾承延倒是赞同地点点头。这荒郊野外的，别庄应该也都会盖在一起，眼下经过了一座，他们的目的地应该也离得不远了。
三人飞驰而去，快要拐方向的时候顾定延心有所感地望了一眼减弱下去的火势，马儿跑出两步又匆忙被停住。
“怎么了？”
顾承延回头，只看见胞弟僵直的后背，良久才见他颤颤巍巍地举起食指，指着来时的方向。
“大哥，你看，那上面写着什么？”
顾承延眯眼看过去，也是一愣。
那座别庄挂着两个大灯笼的正门上，牌匾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顾府”。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骇。
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