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棋逢对手
十年前的一个炎热下午，纳博边关对过境商队的野蛮执法意外引发一场B、G两国之间的外交冲突，面对咄咄逼人的外交代表，一名叫马尔科的八级文官替纳博市政厅据理力争，成为平息这场风波的首要功臣。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从此平步青云的时候，马尔科却拒绝了来自商务部、外交部、总统府的任职邀请，选择留在市长路易斯身边当助理，一当就是十年。
十年里没有升官没有发财，马尔科的唯一收获就是日益增长的谈判与游说经验，作为一名资深说客，他知道哪些时候是契机，哪些时候是危机。今天这翅面给他的感觉就十分特别，一般来说，对方会再三确认条件，甚至提出更多要求才会犹豫地答应合作，而克里斯的反应果断得简直反常，这多少引起马尔科的怀疑。
“没想到雇佣军的领导人这么年轻，”马尔科笑着试探，“我在你这个年纪，靠写稿件勉强维持生计，而你呢，管理这么多人，赚了这么多钱，实在让人佩服。”
克里斯斜眼看着他，完全没有被人恭维的喜悦，“你在讽刺我？”
“当然没有，”马尔科无辜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能在黑道打出一片天地的人，绝对不一般。”
克里斯仍一脸冷淡，马尔科心里便有了底，肯定道：“你不是为了钱做这事。”
克里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刚才的眼神出卖了你，真正为钱不择手段的人听到钱就会两眼放光，但你没有，你的眼里甚至带有鄙夷和厌恶，”马尔科为自己敏锐的观察力感到得意，“这说明你根本不认同自己做的事。”
“厉害，一眼就把我看穿了，”克里斯点头赞叹，“对，我和埃斯科不是一路人，所以你现在能理解我跟市政厅合作的诚意了？”
马尔科有些迟疑，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哪里异常。
“你接下来是不是想问，既然不是为了钱，那雇佣军为什么来G国，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是不是有别的不可道人的企图？”
马尔科顿时语塞，没想到被他抢了自己的话，“对，”他干脆承认，“市政厅确实对你们的来历动机很好奇，如果诚心合作，这些疑问我们需要得到合理解释。”
屋内安静下来，三个人齐齐盯向克里斯，每个人都期待他的回答。
克里斯却露出嘲讽的笑，对马尔科说：“所以我觉得你们很愚蠢，快要对纳博只手遮天的埃斯科你们不管不问，就盯着我们四百个外国佬不放，G国都这个样子了，当官的不想着抓紧时间搞建设，还天天琢磨抓间谍抓叛徒，抓人能抓出国富民安？我真心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对雇佣军抱有过多阴谋论的幻想，真正能威胁你们的，是你们自己人，你们最大的敌人，是你们的贪婪、偏见和狂妄。”
这番话着实刺痛马尔科的心，克里斯说得没错，就算知晓雇佣军的来历动机又有什么用？G国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自身的沉疴积弊，如今在政府担任要职的官员都是曾经的革命骨干，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二十七年前，以为枪能制造一切问题，也只有枪能解决一切问题。这也是马尔科放弃高官厚禄甘愿留在纳博市政厅的原因，路易斯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将发展视为第一要务的市长。
马尔科叹了口气，对简奈特说：“怪不得你会看上他，人不仅年轻俊俏还很聪明，看来我是没机会了。”
简奈特瞅了眼克里斯，想到他诚心与市政厅合作，之前的愠怒涣然冰释，挑眉说：“那倒不一定。”
“你故意刺激我？”克里斯将她搂在怀里，马尔科笑呵呵地看着打闹中的二人，伊凡的目光则四处游移，她注意起梳妆台右侧墙上的一幅挂画。
G国上流人士都喜欢在家中显眼位置挂上自己的肖像画，这不仅能体现他们生活阔绰，还显得他们品位高雅。但伊凡奇怪的是挂画上的内容是简奈特睡觉时的侧颜肖像，一个女人请画家画自己睡觉的样子，这非常不成体统。挂画右下角有两行黑色字迹，伊凡凑近去看，字迹写着：“不要惊醒我的爱人，让她自己醒来——克里斯，1991年11月，纳博市。”
没有女孩能抵挡这么独特又甜蜜的礼物，伊凡无奈地摇头，转过身，两个人还亲密地搂在一起说笑，这让伊凡第一次有了失落感，她从未见过这么相爱的恋人，要是亲手毁掉他们的幸福，未免有些残忍。
回营地的路上，克里斯愉悦地吹起口哨，伊凡忍不住发问：“我们真的要和市政厅合作？”
“是，这没办法。”
“埃斯科很难对付，要是没达到他们的要求......恐怕两边都得罪。”
“姐姐，这种时候就别说丧气话了。”
“我只是在讲事实。”
“天呐！”克里斯捂住耳朵。
“好吧，我说点好听的。”
克里斯揪起两边耳朵，“嗯，听着呢。”
伊凡被他逗乐，低沉嗓音学着雇佣军士兵的腔调：“报告首领，我们一定完成任务，平安归国！”
克里斯看了她一眼，垂下双手神情阴郁。
“这不是好话？”
“这是谎话，”克里斯说，“市政厅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埃斯科被除掉，我们就是下一个目标。”
原来他也知道这是市政厅的权宜之计，伊凡低下头，按照市政厅的做法，如果埃斯科被除掉，那她只能利用巴德挑起雇佣军内斗，或者亲自动手解决克里斯。如果真要亲自动手，她肯定没法接受见血的方式，只能......下毒？
“别担心！”克里斯突然拍了下伊凡的肩膀，“在那之前我会找时机把你和沃尔夫安全送走，你们不会有事的。”
伊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克里斯的脸颊露出两个笑窝。
伊凡没说话了，他的误会仿佛给她的心套上一层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