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尔虞我诈
下午五点，沃尔夫在无线电监测车内和两名操作员围绕一个技术原理争论得热火朝天，他无法容忍自己的专业水平被这两个无知的经验主义者质疑，就在他唾沫横飞地驳斥对方的荒谬论点时，一个浑身酒臭的士兵摇椅晃闯进车来，二话不说往沃尔夫手里塞进一张小纸条。
所谓纸条其实就是半截葡萄酒酒瓶标贴，皱巴巴的，撕裂处沾满湿润的红色酒液，沃尔夫十分嫌弃地将它展平，发现标贴背面的手写文字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瞅了好几眼也没认出来究竟写得什么。他看了眼这位满脸通红，倚靠在工具柜边揉搓眼皮的醉酒士兵，以为是他在搞恶作剧，于是把纸条揣进裤兜不予理会。
“喂！”醉酒士兵曲起指节狠狠敲了下沃尔夫的脑袋，说话倒还清楚利索，“是埃斯科的人叫我给你的，你好好看看！”
沃尔夫这才认真仔细地观察纸条上的字迹，发现这是一个右撇子故意在用左手镜像书写：“沃尔夫副官，请于今晚凌晨三点前往特洛伊酒吧。”
与醉酒士兵核对对方相貌后，沃尔夫确定纸条是屠户传来的，距两人分别还不到六个小时，究竟是什么伎俩让他这么快就来主动联系？沃尔夫好奇地跑去问克里斯，结果被打发了两个字——“你猜？”
也不怪克里斯态度敷衍，此时他正在赌桌上焦头烂额地算牌，试图挽回前三局滚滚而逝的钞票。但沃尔夫有点窝火，这事不问个清楚明白他怎么知道屠户要求会面的目的？而且凌晨三点一看也不是个好时候，要是自己说错话......
沃尔夫左等右等，傻等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克里斯的答复，气得他一跺脚，干脆回到卧室蒙头大睡，连晚饭也不起来吃。无论是从出身、相貌、智商还是才能层面，沃尔夫都不承认自己比克里斯低一等，何必非要等他一个指示？他完全可以随机应变，临场作战，一名优秀的间谍就该如此。
到了闹铃响起的时候，沃尔夫从黑暗中睁开双眼，他打开床头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凝视熟睡中的伊凡，顿觉勇气倍增，再无顾虑。他拒绝了两名执勤守卫的护送建议，独自开走克里斯那辆黑色福特，敞亮的车灯划破黑暗，卵石路两旁树影绰绰，空无一人，沃尔夫关闭车窗，锁好车门，将配枪搁在副驾驶位上，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反击不长眼的拦路劫匪。
然而一路平安无事，沃尔夫更加自信，他将枪插进后腰，穿上一件灰色的工装夹克利落下车。这个点顾客们早就各回各家，或者在二楼客房留宿酣睡，大厅冷冷清清，唯有的两名女服务员无所事事地坐在吧凳上，两人背靠背，被唱片机中低声循环的爵士乐催眠得昏昏欲睡。整个酒吧只有三盏吊灯亮着，一盏在吧台上，一盏在楼梯旁，还有一盏在舞台左侧的一处偏僻角落。
沃尔夫放轻脚步向舞台左侧的那处光源走去，一绕过高大的隔断酒柜，他就见到屠户那颗反光的大秃头，坐在屠户身边的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穿着一件满是褶皱的绿色短袖球衣，另一个大概二十六七岁，烫着爆炸头，跟个吃草的羊一样嘴巴不停咀嚼。
屠户带来两个人，沃尔夫不知道自己该悲叹还是庆贺，以他拙劣的枪法和瘦弱的身板肯定做不到以一敌三，但要是逃跑得灵敏些，身上挂三个窟窿说不定还是能保住半条命。早知道就不逞能拒绝那两个守卫护送了，沃尔夫缓缓滑进屠户对面的扶手椅，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等着他们先开口。
“丹尼，乔。”屠户指了指身旁的两个年轻男子，“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手下。”
沃尔夫冲二人点了下头，只希望屠户能赶紧说正事。
屠户掏出烟盒给每人发了一支烟，沃尔夫不抽，屠户便接过丹尼递来的火给自己点上，猛吸一口后吐出缕缕青烟，眯眼问沃尔夫：“你们明知道昨天的货只有92.8公斤，为什么要告诉埃斯科你们发了97.4公斤？”
沃尔夫这才知道克里斯在昨天下午给埃斯科打去电话，说送货的士兵一时疏忽报错重量，结果被屠户揪住纰漏强行按错误的重量记账。埃斯科便叫来屠户一同前往库房重新称量货物，发现确实是97.4公斤，与清单上的92.8公斤不符。于是埃斯科语重心长地告诉屠户交接工作要做到实事求是，不能抓住雇佣军的一点小错误狠占便宜，最后他亲笔将清单上的数字改成97.4公斤。
见埃斯科当了冤大头，屠户自然不敢说出真相，他知道雇佣军很可能识破自己偷货的秘密，便主动联系沃尔夫展开谈判。
沃尔夫这下有了眉目，顿时轻松起来：“是这样，只要跟我们合作，偷货的事我们可以替你保密。”
“怎么合作？”屠户吊眼里的小眼珠闪闪发亮。
“告诉我你们的运输、销售路线，各个环节的负责人以及埃斯科的每一个计划和行动。”
“哦？你们要这些干什么？”屠户来了兴致。
沃尔夫盯着他，“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屠户将烟搁在烟灰缸上，两根食指交叉成一个十字，“但我以后要拿这个数。”
“十公斤？”
“对。”
“这......”
“反正都算在埃斯科头上，”屠户笑道，“而且他也不可能察觉。”
“难道你们的买家不会发现？”
屠户笑着嘬了口烟，说：“看你们先替我保守秘密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埃斯科卖出去的货，一斤里面至少掺了半斤面粉，买家根本分不出，当然......”屠户停顿下来，故作神秘地凑到沃尔夫耳边：“也就是说集团的实际收入比你们账面记载的数字多出一倍。”
沃尔夫张张嘴，震惊地说不出话，照他这么说，按照目前的产量和售价，集团一天的实际收入就能达到上千万美元！
屠户被沃尔夫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怎么？傻了吧？你们以为这次坑了他4.6公斤，他之前可坑了你们上百公斤！”
听着三人肆虐的笑声，沃尔夫的心情跌入深渊，许多G国人都在这场经济危机中穷困潦倒，颠沛流离，那些以工代赈的贫民每个月的补贴也就三百美元，而这些十恶不赦的罪犯竟然能坐拥金山银山！
屠户没有察觉沃尔夫情绪的异常，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沃尔夫的想法，他从裤兜摸出一小袋白色粉末，“来！今天让大家高兴高兴！”
他将白色粉末悉数倒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用一张扑克牌均匀地切分成一绺绺牙签般细的粉条，沃尔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用鼻子吸进一部分粉条，三个人随即紧闭双眼瘫倒在沙发上，沉浸在大脑噼里啪啦的快感之中，过了一会儿，屠户先回到现实，歪着脑袋像个幽灵般冲沃尔夫发出瘆人的微笑：“你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沃尔夫连连摆手，生怕屠户把这东西灌进他嘴里，“我，我先回去了！”他转身就走，接连撞倒好几把椅子，两名女服务员被大厅内的声响吵醒，瞧见一个人影飞快掠过吧台冲出大门，舞台左侧的三个顾客笑得更加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