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脱缰之马
送货途中，沃尔夫在押运车上琢磨出一个决定——他再也不能信任伊凡了。如果说雇佣军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不会全心全意为市政厅服务，但伊凡和自己都受安全局委任，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摩擦，至少都要把达成市政厅的目标放在首位考虑吧？她这次怎么反倒站在克里斯的立场质疑线人的可靠性？
沃尔夫皱紧眉头，从衣兜摸出狮子的照片仔细端详，这人极其重要，策反他就等于在埃斯科身边埋下一颗*，只要市政厅一声令下，犯罪集团的覆灭就在眨眼之间。然而克里斯不点头，计划就扼杀在萌芽状态，沃尔夫攥紧拳头，更加气愤伊凡偏偏要在关键时刻插嘴捣乱，如今只能碰碰运气，看屠户什么反应。
屠户没想到发出去的照片还能被退还回来，顿时脸色铁青，克里斯的要求十分不讲道上规矩——既然双方都同意合作，那还管他问这五十公斤货的用途干什么？
沃尔夫只得连连道歉，低声下气地解释说自己有心促成这笔交易，但克里斯这人就是脑子一根筋，凡事都必须问个清楚明白。
屠户横眉冷对，各种脏话攒了一堆可还是不敢骂出口，雇佣军可以轻松选择放弃这一情报，他却不能失去这五十公斤货，认真权衡一番后，屠户松了口。
大概在半个月前，屠户在埃斯科召开的一次帮派会议中突然毒瘾发作，他感觉浑身皮肤就像被一群密密麻麻的虫蚁啃食，手脚肌肉如触电般痉挛不止，于是当着众人面痛苦地蜷缩倒地，用残存的理智撒谎说自己家有癫痫病遗传，躺在床上缓缓就好。这番解释还真把埃斯科给糊弄过去，他头一点，屠户便被自己的手下连忙抬回营帐，一鼻子*灌进，立马安稳下来。
骗得过一时，终究骗不过一世，屠户知道伴随自身毒瘾的日益加剧，吸毒的事肯定瞒不住埃斯科，要是再被顺藤摸瓜揪出偷货的秘密，他绝对尸首异处！
辗转反侧数个夜晚后，屠户干脆横下心来——既然早晚是死，不如干票大的！他盯准了埃斯科的宝座。同样是干违法勾当，埃斯科简直是帮派人物中的楷模，他混得太顺风顺水了，以前的黑帮头目事业做得再大也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唯有埃斯科敢频频抛头露面，一时风头无二，要是能拥有他这样的成就，那简直死而无憾！
从这以后，屠户便密谋起他的篡权大计，首要目标就是在埃斯科帮内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忠实势力，但要是花钱收买人心，他肯定比不过埃斯科，于是屠户结合自身经历，想出一个绝佳方法——投毒！他先从与自己接触频繁的小喽啰下手，请他们喝酒、吃饭、泡妞，趁其不备就往酒水、饭菜中撒入一定剂量的*，没几个来回小喽啰们就在不知不觉中染上毒瘾，屠户再假装好心地告诉他们自己有缓解“病痛”的解药，不明所以的小喽啰们迅速上套，短短两周，屠户就暗自培植出十多号忠心耿耿的亲信。
得知这一消息，沃尔夫的脸颊因抑制不住的兴奋而充血涨红，此前他一度担心埃斯科发展得过于迅猛会不会在将来的某天脱离政府管控，如今他底下的人率先有了叛意，狗咬狗的大战势必给其重创！
沃尔夫激动地向克里斯汇报这一重磅消息，只要把这五十公斤货交出去，埃斯科帮派内部绝对闹得鸡飞狗跳！然而克里斯的反应瞬间给沃尔夫泼了盆冷水，他面色凝重地说需要考虑两天。
沃尔夫这下彻底懵了，有什么好考虑的？把货交出去，让埃斯科帮乱起来，市政厅的压制任务就成功大半，何况克里斯与埃斯科摩擦不断，要是把屠户扶持上帮派头把交椅，雇佣军也能过一段安稳日子，多么两全其美。
伊凡见状，不再多语，她也捉摸不透克里斯的想法，只察觉出他心事重重，于是像狩猎的母豹般耐心观察，安静尾随克里斯上了教学楼楼顶天台，两名警戒的士兵双脚并拢向他敬礼，克里斯点头示意，随后翻身坐上半腰高、半米宽的水泥围墙，伊凡被这一举动吓得心惊肉跳，这可是五层楼楼顶啊，他要是一头栽倒下去，不死也瘫。
克里斯一点也不认为自己举止危险，反倒冲伊凡微笑道：“你是个跟屁虫吗？我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见他没有轻生念头，伊凡也就放下心来，挨着他趴靠在围墙后，“是你让我跟紧你的。”
“沃尔夫不吃醋？”
“吃他的吧，”伊凡顿了顿，“老实说跟你待一起比跟他待一起好多了。”
“嚯，那鄙人真是荣幸之至。”
语罢，两人都沉默下来，克里斯望着远处的田野抽起烟来，伊凡望着他忧郁的眼神，浅短的胡茬，心里一阵惋惜，克里斯给人感觉温暖又有亲和力，像他这样的人真不该出现在这里，“你说你以前是个老师，那你肯定很受学生欢迎。”伊凡说。
克里斯被戳中心窝，脸上挂着哀伤的微笑，“是啊，我一直以为这辈子会平平淡淡当个老师......可惜不可能了。”
“为什么？你要是想回到A国，还是可以重新当老师吧？”
“不行，我知道太多秘密，不可能给我自由的。”
伊凡的情报本能顿时被激发，小声说：“因为你姓莱斯切尔。”
“对，”克里斯望着伊凡，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毫无防备，不过现在防不防备都不重要了，再没个人倾诉心事他很快就会发疯，“是不是很荒谬？因为一个姓氏就能毁掉事业，毁掉爱情，毁掉整个人生，我父亲说这是莱斯切尔家的宿命，我现在大概能体会了。”
“可为了什么呢？”伊凡问，“我想你父亲也应该知道你很痛苦，连我都看得出来，你没办法做到埃斯科那样冷酷无情。”
克里斯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了看两名警戒的士兵，他们背对二人望向远方，克里斯便跳下围墙，紧紧挨着伊凡，两人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伊凡，我相信你，我告诉你的事一定不要说出去，”伊凡点点头，克里斯凑到她耳边，将声音压至最低，“我身上有G国血统，但我在A国长大，为A国做事，对G国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你可以把雇佣军做的事理解成一场政治阴谋，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埃斯科在这个国家只手遮天，A国就是想看到一个被犯罪集团破坏得混乱无序、彻底崩溃的G国。”
伊凡张张嘴，被他话里的信息震慑住，“那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没好处，是元老会有好处，他们不是普通的社会团体，而是一个政党，所以，到时候接盘的会是他们。”
克里斯长舒一气，他终于把沉甸甸压在心头已久的秘密说出，顿觉如释重负，“伊凡，我再告诫一次，你可别说出去，以目前的局势而言，说出去也晚了，所以别招惹无谓的麻烦。”
伊凡点头，“这些事你还告诉过谁？”
“只有你一个，简奈特我都没告诉。”克里斯神色黯然。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克里斯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我只是觉得太累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哪怕这个世界毁灭都跟我没关系，所以，去他妈的秘密吧，老子不如活得轻松些。”
伊凡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咬紧的嘴唇，也没了斩获情报的欣喜，两人一同眺望远处发白的天际线，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