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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与母亲摊牌

    在窗口站到腿酸了,才回到写字桌前,拿起一本摊开书,又拍在桌上,激动慨叹:“我就是一匹狼,在夹缝、恶劣逆境中寻找时机主动攻击,闯出一片新天地。一退,我将自己置于死地。眼前第一等大事是把大舅和郑明会、陈泽沼三个拿下,那么,农用机械厂就是我的一亩三分地,何惧之有。”

    前几天撇开郑明会心腹——供销科科长叶猛汉,胡耀颢悄悄派哥们白杨华与一客户密谈,今天终于签订了一笔大订单。

    有了这笔大订单,胡耀颢这个童养媳厂长在那群树疙瘩面前,腰板自然挺硬,说话自然有底气。

    ——人逢喜事精神爽。

    次日早上乐哈哈来到厂里,先去各车间逛了一圈,胡耀颢这才一脚迈进办公室。

    办公室楚汉分明,中间一条走道,左边三张办公桌是副厂长位,右边后头一张办公桌是厂长位,前头一半算是接待室吧——有沙发有茶几。

    跳进胡耀颢视线的照旧是吴候易、郑明会、陈泽沼这三尊凶神恶煞的扑克牌脸,他们看报的看报,喝茶的喝茶,无聊的翘着二郎腿阴着脸偷瞄着他……

    警惕地偷看到胡耀颢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想必就是昨天签订的合同吧,郑明会再没法压住窝在心头的恼火,阴阳怪气冒出一句:“听说白杨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瞒住叶科长,与人订了一批合同,有这事吗?”

    抬头,胡耀颢向郑明会射去一束冷飕飕目光,但他开口慢了半拍,被陈泽沼抢先:“以前,凡是大笔合同是要我们三个人碰头,一致同意后才能签字,是这样吧,吴副——厂长?”

    好狡诈。陈泽沼这是要利用吴候易,在这件事上插一杠,捞回被他胡耀颢凉在一边,又故意把“副”字拖着特别长,故意将吴候易摆在与他同等位置上,叫吴候易抬不起头。

    盯着郑明会、陈泽沼的一脸狞笑,胡耀颢一肚子愤慨,又感到悲哀——大舅呐大舅,这就是你死要面子,小人也爬到你头上拉屎拉尿,等着看我们舅舅和外甥互相残杀的悲惨场面。

    眉头一皱,心上计来。

    雷霆震怒,胡耀颢嘭地一拳击在办公桌上,霍地蹦起,一挥手上《合同》,嘲笑、讽刺:“看到了吧,《合同》经我——耀颢的手签字、盖章,谁敢心怀鬼胎从中作梗,可要想好了自己脖子上到底有几个脑袋。谁不服,也去订这么一大笔订单回来。没本事,给我闭上乌鸦嘴,别他娘的一天到晚乱放臭屁!”

    老虎不发威当是病猫。

    自从当了厂长,桀骜不驯又叛逆头脑,但是胡耀颢一次又一次警戒自己要学会忍耐,要具备狼性——昼伏夜出,在恶劣黑暗环境中逆势而上,生存与发展。

    今天有了一批订单作后盾,胡耀颢要让自己任性一回,他好笑陈泽沼、郑明会这两尊凶神恶煞被一棍打进闷葫芦里,事后才蹦出来搅局,老虎已经跑过岗啦。

    工厂靠订单活下去,这一点,郑明会、陈泽沼肚里明白,他们暗中使坏本事有一箩筐,偏偏缺少打业务本事。胡耀颢这一重拳,吓得他们脸色走掉,肌肉不停抽搐,脸扭曲了。

    片刻间,办公室没了气息,空气顿时凝固。

    冷眼相看眼前滑稽又惊心一幕,吴候易心震骇、可怕,外甥这也太铁面了吧,陈泽沼、郑明会这两个没功劳也有苦劳的老同志,他一点面子也不给,这样拍桌大骂。

    陈泽沼、郑明会做梦不会想到胡耀颢竟然敢对他们拍桌子,恐惧得头皮发麻。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一直容忍郑明会、陈泽沼恶劣行径,是因为他大舅占着茅坑不拉屎,导致胡耀颢投鼠忌器,不对他们下手。这事一发生,胡耀颢意识到再不对郑明会、陈泽沼下手是不行了。

    半个月来权衡利弊,胡耀颢最后还是痛下决心,要彻底拔掉大舅这根肉中刺,但是这事要母亲鼎力推一手才行。想到这里,胡耀颢头涨得要炸裂。

    苦苦想了几天,想出一个拙劣办法,趁母亲还在厨房煮晚饭之机,胡耀颢把闭路电视数据线插头弄坏。

    晚饭后收拾好厨房,从卧室里拿着毛线衣去看电视,可是一开电视竟然是麻花脸,不知是儿子使坏,吴美珠叫他过去看看。

    听到母亲叫声,晓得这下有戏唱,胡耀颢赶紧赶过去。

    装模作样边修边唠嗑语气,胡耀颢对母亲说:“妈,你是不是去劝大舅退休。大舅现在当我是仇人,有他在,另外两个副厂长有恃无恐、阳奉阴违处处跟我作对,我不敢对他们下手。”

    儿子突如其来把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扔到她手上,吴美珠心头惊悚,手上羊毛衣掉到地上,怀疑盯着儿子:“叫我去劝你大舅退休,你是不是疯了,没事去惹大舅骂。”

    事端已经挑起,胡耀颢只好豁出去,等着被母亲扇耳光:“我——没有疯,妈。”“既然我当上了这个厂长,工厂不能在我手上倒闭。那两个副厂长凡事横竖都要跟我唱对台戏,大舅夹在中间,我就是小时候冬天里被你脱了鞋不敢下地……”

    儿子的话,吴美珠“噗哧”一声憋不酌笑开。

    母亲的笑声,叫胡耀颢胆子陡然又大起来:“放着那两个老家伙不说,你看看大舅,现在对我像仇人一样,天天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在全厂面前难做人呐我,我快要崩溃了。”

    天底下哪有母亲不希望自己儿子出人头地呢,她吴美珠也不例外,可是她夹在儿子、兄长中间——难,难于上青天。

    长兄如父,吴美珠从小失去父母亲,是大哥把她带大。老都老了,老天爷偏偏跟吴美珠开了人世间最难做人玩笑,儿子当厂长,大哥被贬为副厂长,觉得颜面扫地,如今连脸也不让她见。

    母亲不做声,意味着要抛弃他这个儿子,站在大舅一边,胡耀颢急了,深邃眼睛流露一种无助,满腔愤慨从嘴里呼之而出,大骂大舅这个老顽固占着茅坑不拉屎,眼下退休,对他这个没根基厂长来说是救一场大火。农用机械厂能不能在他手上跨过眼前一个大坑,乌龟爬门槛,就看这一番了。

    鼻子一阵麻酸,眼前的毕竟是她儿子,儿子遇到困境,她这个做母亲的能袖手旁观吗?可是吴美珠明白大哥这个老顽固的僵化死脑筋,要他现在就退休,提着头发上天——办不到。

    无奈地唉叹一声,吴美珠心在滴血,劝说儿子:“耀颢呐,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明知不可为,却要硬为之。你大舅退休不急于一时,再拖它个一年半载,他自然而然自己退休,用不着我们撕破脸皮去劝说他……”

    “妈,你这是什么话,再过一年半载,老虎都跑过岗了。”火烧眉毛了,母亲还说的如此轻松,优哉游哉打羊毛衣,忍不住心头恼火,胡耀颢一个箭步奔过去,一把将羊毛衣夺在手中:“一个工厂的发展,机遇一失,神仙也没办法。”“妈,实话对你说了哦,大舅死扛着不退休,我铁定了心霸王硬上弓了。”

    惊骇的,吴美珠心蹦到嗓眼上,一蹦而起,怒视儿子,警告:“耀颢,你好好给我听着,你真要霸王硬上弓,把你大舅撤职,你一辈子别回这个家了,一世人别叫我妈,我没你这儿子——”

    天底下还有这样母亲,气的,胡耀颢天庭青筋在抽搐,豁出去了:“自古忠孝难两全。你不劝大舅退休,你爱怎样就怎样。”

    “工厂那么一点破事,逼我跟你大舅撕破兄妹脸皮,我儿子还真是大公无私——能耐大了哦。”唬着从未有过阴沉、冷峻的脸,吴美珠赌气地从儿子手上夺回羊毛衣,再次警戒他:“你外公外婆去逝的早,妈从小是你大舅带大,我们现在住的这房子也是你大舅的,你一点良心不讲,那你看着办。”

    心不禁一颤,住大舅房子,还要将大舅撤职,天底下没这个理,要遭天打雷劈。胡耀颢的牛鼻子被牵住,但仍然嘴硬:“我顶多不住他这房子,总行了吧。拿我当仇人,死皮赖脸赖不退休,霸占一个副厂长位子,扼住我咽喉,我能有什么办法?”

    脸若晨霜,目光凌厉,吴美珠咬着舌尖,一个字一个腔嘣出口:“《孙子兵法》说,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这个道理都不懂,你白白读了这么年多书。”“骂你大舅树疙瘩,可你自己脑袋瓜开窍了吗?你大舅不退休这么点小事,你胸无谋略,不讲良心亲情,却使蛮横残忍手段,我劝你呀,耀颢,这个厂长不要当了,别在妈面前逞凶。”

    母亲这话杀伤力巨大,诧异、陌生久久端详着母亲,胡耀颢心惊骨折,汗颜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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