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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外甥给舅舅下套

    碰了一鼻子灰,还挨了一闷棍,耷拉着脑袋瓜郁郁不乐回到房间,胡耀颢憋屈地站在窗前,看着漆黑一团窗外……

    忽然一阵疾风刮起,将冷飕飕雨滴洒落在他脸上,僵着脸一阵刺痛,胡耀颢突然感到这是大舅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漆黑一团的窗外大舅正朝他獠牙狞笑:“我的外甥哟,怎么样,还是兄妹比母子亲吧,你妈妈不站在我身边,谁站在我身边?”

    回到写字桌前坐下,胡耀颢双手盘在胸口,神色郁抑,情绪低落,死盯着台灯,灯光也跟他过不去了,比平日刺眼,戳弄着他眼睛很不舒服。

    上高中后,他胡耀颢时常自鸣得意自己头脑好用,一遇到事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还常常自诩是一匹攻击狼,主动出击寻找猎物,不是等猎物出现在自己眼前。可眼下,他胡耀颢却是头脑迟钝,像被灌进铅水。

    突然停电了,房间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中,胡耀颢就那样沉闷坐着,脑际紊乱不堪。

    心烦虑乱的时候,胡耀颢耳边回荡母亲的话:“骂你大舅树疙瘩,可你自己脑袋瓜开窍了吗……”心一颤,胡耀颢羞愧的要摸黑钻进桌底下。

    紊乱的大脑沉淀一会,霍地站起,胡耀颢重新走到窗前,看漆黑一团的苦雨夜窗外,心里底头发出一声感叹,古人云:龙吟虎啸,风鸾翱翔,大丈夫之气象。我理应是心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大智慧,在不伤害妈妈与大舅彼此亲情下,拿下大舅才是硬道理,才是上上策。

    夜深了,外边世界一遍寂静。

    清晨旭日掠过海面,结束了慢长黑夜。

    下午半晌时分,有一个男青年匆匆闯进办公室,神色诡谲把胡耀颢叫了出去。

    这一出去,胡耀颢再没回到办公室。

    生性多疑的很,心悬到半空中,吴候易忐忑不安,那个男青年他认得,是他二儿子吴善雄的同学,其父亲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那可是管着他吴候易这个农用机械厂党支部书记。

    仿佛是在油锅上煎熬,耗了两天,吴候易急得喉咙冒火,叫老婆陈淑翠上他妹妹家去刺探刺探。但是吴美珠嘴紧的像瓶塞,只说她儿子前天回家时很紧张,对她说,厂里要出大事了。问他是什么事,他不说。——这不是给他吴候易添堵,火上加油吗?

    又过了三天,吴候易又叫老婆打电话给外甥胡耀颢,说是有要事,要他晚上去一趟大舅家。

    可是胡耀颢很不高兴地一口拒绝了,说是一年来大舅对待他如仇人,恨不得一口咬断他脖子呢,这一去绝对没好事。大舅真有什么事,上班时偷偷对他说就行了。

    这要把他挂在悬崖峭壁上呐,气的,吴候易大骂外甥逆天了,当了厂长了不起了,是不是,连舅舅都叫不动他胡耀颢。

    又气又急的,吴候易胃病又犯,逼迫老婆连夜跑去妹妹家把外甥叫来。今晚要是叫不到外甥到家里来,明天上班,他还有什么脸面与外甥相见。

    大舅妈连夜上门叫,胡耀颢可不能再犯浑。

    等大舅妈歇了一口气,胡耀颢就和她一道去她家。

    两个人坐黄包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市北爱民巷路口,这就是她陈淑翠家,一栋占地百来平方米四层楼房子,墙壁是用花岗石砌的,绿色的窗户,看起来还蛮崭新,估计也就盖起三、四年吧。

    下了车,看到大舅妈掏出钥匙,胡耀颢上前一步:“大舅妈,我来开。”

    进了屋里,胡耀颢跟在大舅妈身后, 噔噔噔直奔二楼客厅。

    耳朵比老鼠的还尖,正在看电视的吴候易远远的听到外甥声音,心头一阵莫名恐慌。

    到今天了,吴候易仍然死死咬定外甥胡耀颢谋夺了他这个大舅的厂长,特别怨恨外甥深藏治厂大略,为什么不早跟他说说,导致农用机械厂在他手上日落西山,资不抵债。

    舅舅冤枉外甥——不偿命呐。

    几次借下象棋机会,胡耀颢早将自己发展农用机械厂的策略毫不留底当面全盘托出了,可是他吴候易当耳边风,极不耐烦,甚至心头责备外甥狗捉耗子。

    急的把外甥叫来,又要摆舅舅架子,吴候易好可怜,他臭着脸等着外甥先跟他打声招呼。

    岂料,当了厂长,胡耀颢架子可大啦,冷漠大舅的存在,傲气冲天,旁若无人一屁股落在沙发上,一副唯我独尊架子:“大舅妈,什么事这么急,非要把叫到你们家,快说吧,我没空?”

    偷偷瞄一眼老公,按夫妻原先谋划好的,陈淑翠三分羞愧的脸笑呵呵地说:“耀颢,星期六,我带你去相亲,那个女孩人品长得……”

    “别!”胡耀颢一声打断大舅妈的话:“我现在不想娶老婆,大舅妈,你还是把那个女孩娶给善交吧,有个老婆拴住他,他不会整天泡在外边头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块吃喝嫖赌。”

    苦重着脸,陈淑翠很无奈:“他就是一个野人。” “耀颢,你有空的时候倒是好好劝劝善雄。一个大学考不上的人,不知天高地厚要去考研究生,这——这——这简直是瞎折腾。”

    “妇人之见。”害怕外甥又要说他大儿子吴善交很难听的话,吴候易抢着开口,想在外甥面前表白他的开明吧,又拖着阴阳怪气声音,卖弄开:“青年人嘛,当然要多读点书,多学点知识喽。学习嘛,一件好事情,你老太婆干涉他干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话一出口,吴候易自己对不起自己良心,往自己胸口上狠狠戳一针。

    小时候不懂事,但是到了高中,胡耀颢已看出大舅是个不折不扣阴阳人:在家里是大魔头,头脑顽固又封建,脾气暴躁又蛮横,心胸狭窄又势利,三天两头动辄恶语谩骂小儿子连个朋友没有,一头钻进房间看书,半夜想狗屎做点心。在外头是弥勒佛一尊,吴候易虚伪的装平易近人、乐观开朗、开明进步。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胡耀颢要直捣大舅心病,存心要气得他去撞墙:“大舅妈,这是你的不对。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有点志向青年哪一个不多读点书给自己充电?只有流氓习性的人不学无术,和不三不四狐朋狗友吃喝嫖赌。”

    顿了一下,胡耀颢悄悄斜视一眼大舅,见他脸色青紫青紫,眼睛冒火,晓得自己变相咒骂表哥,戳痛大舅龌龊的心。

    底气更足,胡耀颢往大舅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巴拌辣椒粉:“大舅妈,善雄从小骨质好,不怕失败。我刚当上厂长那会儿,想研究出自己的品牌产品,一台台钻失败了上千次。当时铺天盖地风言风语不说,郑明会、陈泽沼那两个老家伙一天到晚叫嚷要我承担一切后果。压力山大,我整个人快要崩溃了,硬是咬着牙关挺着,哈哈哈,最终还是成功啦。”

    “善雄怎么能跟你比呀,耀颢。你是放弃考大学,他是考不上大学。” 陈淑翠郁闷脸上难得出现几许欣喜。

    摇摇头,胡耀颢苗头冲着大舅,话中有话:“大舅妈,你这话就不对了,高考总有意外。这是个尖端科技时代,没文化,真可怕。善雄有志气,你要全力支持,不能野蛮、粗暴去扼杀他的志气。”——野蛮、粗暴这两个词,胡耀颢说的特别愤恨,是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嘣出。

    脸扭曲了,吴候易脸上被重重打了一记无形耳光,一团烦躁直袭脑门,万分懊恼,懊恼自己糊涂了,先头居然说出那样的话,叫外甥钻了空子。

    恼羞成怒,欲要挽回失算,吴候易阴阳怪气话中带刺挖苦外甥:“青年人嘛,是要干点事,好出出风头喽——”“我老喽,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喽——”

    ——卖西瓜的,终于遇上一个嘴渴的了。

    不失时机,不动声色,胡耀颢脑灵来,嘴也快:“是啊,大舅,你老了,过了年,是六十一岁的人……”

    “怎么,一当上厂长,很了不起是不是,嫌你大舅我老了是不是?”吴候易火冒三丈,拍打茶几,一蹦而起,往卧室窜去。

    大舅的心头大忌,做外甥的又哪能心不知肚不明。胡耀颢今晚偏偏要触犯一回,看看大舅除了窝囊、暴怒、发火,还能有啥本事?要不是他死赖着不退休,霸占一个副厂长位子,他胡耀颢会是一个被人控制的木偶吗?

    但见同样一脸愤怒,两眼喷火的胡耀颢,他霍地立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大舅去路,凶神恶煞,两眼瞪着铜环大,虎视眈眈怒视大舅,像要一口吞下大舅。

    “你要干什么?”料不到外甥这一饿虎扑食凶势,吴候易吓得浑身打哆嗦,两腿发软,往后跌跌撞撞了几步,还站不稳。

    老虎不发威,当是病猫,这下见识了吧。

    是真的发怒了,胡耀颢声析江河,势崩雷电,把一年来郁积在心底里头的不满、愤怒、郁闷朝大舅通通泼过去:

    “大舅,凭自己良心,你说句公道话,这一年来,我是不是受够你的白眼,我是不是受够你的冷落,我是不是受够了你这一张臭面孔,你还嫌不够是不是?”

    “在厂里,处处尊重你,处处给你面子,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呀,那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亲大舅,看在我妈妈面上,看在你以前对我这个外甥的关爱上,你知道吗?”

    “我这个厂长是在市里头头亲自参与,全厂工人在场,竞选大会上,凭我自己能力击败其他人竞选当上。你自己不好好反思反省,反倒把屎盆扣在我头上,硬说是我谋夺了你的厂长。”

    “天大地大,大不过娘舅.”

    “你是我亲亲大舅,不是外人呐,你再怎样无能、窝囊,我照样不能昧良心谋夺你的厂长。谋夺了你的厂长,我良心过得去吗,我妈妈能饶过我吗?这一切,你想过没有?”

    “说一万道一千,说到底一句话,错在我——耀颢是你亲亲外甥——好欺负。”

    “当初我要是竞争不过别人,别人当了厂长,你敢对待我一样对待人家吗,你敢说人家夺你的厂长吗?”

    “我对你说了,大舅,一旦我辞职不干这个厂长,人家不一脚把你这老头子踹飞到南天门去,你还能无忧无虑当你的副厂长当你的支部书记,我给你做牛做马的天天来侍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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