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迤逦北上
郭臻义刚吩咐完,一个外国人就被伙计领了进来。只见这个人身穿一套不伦不类的中式长袍,长袍只到了膝盖那里;他的头上顶了一顶呢制礼帽。那黄色的头发、不甚浓密的胡须,再配上碧色的眼睛如同一只波斯猫。他的身材高出众人足有一头。那胸膛像一扇门板,地上那双硕大的皮鞋快赶上秦啸天的靴子长了。秦啸天猜测他大概有二十七八的年纪,不过因为他是外国人,这年龄自己也拿不准。
外国人摘下礼帽往胸前一放:“你们哪位是多伦诺尔天意德商号的郭大掌柜?”
外国人这一开口,更让在座的人惊奇不已。因为他操了一口流利的汉语。
郭臻义回答道:“我就是。您是——”
外国人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多伦诺尔巴德玛耶夫洋行的老板图波列夫您认识么?”
郭臻义说:“当然认识了。我们和巴德玛耶夫洋行打过几次交道,都是生意上的。”
“我就是图波列夫的弟弟,叫伊万诺夫。”
“是这样啊。那你坐吧。”郭臻义用出了中国人的待客之道。
燕卫给他腾开了一个地方。伊万诺夫倒也不客气,他一屁股占了一大块地方,众人只好挤在了一块。伊万诺夫解释道:“我哥哥生前经常和我说起你们天意德商号。如今,我接管了巴德玛耶夫洋行,正要到多伦诺尔去呢。”
“生前?那个图波列夫死了?”郭臻义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礼貌。
“是啊。”伊万诺夫解释道,“去年,我们家乡那里的农奴造反。我哥哥图波列夫带领沙皇军队镇压,却不幸遇难。所以,我们家族留下遗嘱,把巴德玛耶夫洋行交给我来经营。”
郭臻义问:“图波列夫是个商人,他怎会率领沙皇的军队?”
伊万诺夫尴尬地一笑:“图波列夫已经死了,我们就不讲我们国家那些事了。直说吧,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到多伦诺尔。我找不着路的。”
郭臻义婉言谢绝:“这条大路往北走,人人都可以到达多伦诺尔的。再说,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马匹了。”
“这没关系。我们巴德玛耶夫洋行张家口分行有马队。我自己带马。”
“你的马队和你们的买办们经常往返于多伦诺尔与张家口之间,他们能找得到啊。干嘛非跟着我们走呢?”
“这我知道。”伊万诺夫又换了一个说法,“我想跟着你们走,是想在路上和你谈谈生意。如果你同意我跟你们走的话。我就说这批货物是我们巴德玛耶夫洋行的。你们路上路过关卡的时候可以不交税。”
这句话倒是有一些诱惑力。大清国跟俄国人签订了一些不平等条约。这些条约规定,俄国商人可以免税穿行于蒙古地区。但中国商人却不行。天意德商号运至多伦诺尔货物的这些骆驼,会按驼征税。大概得百八十块大洋。尽管大清国已经灭亡,但继任的新政府因为没有新的征税依据,还在执行着这些条约。如果按伊万诺夫的说法,就能省下这百八十块大洋。
考虑了一番之后,郭臻义觉得这个伊万诺夫没有什么威胁,便同意了:“那好,你就跟上我们吧,给他倒酒。”
挨着伊万诺夫的燕卫极不情愿地用茶碗给他倒了一杯酒。没想到,伊万诺夫竟然端起酒杯,像喝凉水似的倒进了喉咙……
燕卫拿过他的空碗看了看,不禁张大了嘴:这俄国老毛子就这么厉害,若是吃起东西来,还不把大家所带的粮食吃光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上的云有些浓重。伙计们给货物加盖上了油布苫布。骑马的人,也都披上了雨具。果然,没过多久,霏霏细雨飘了下来。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象征着万物复苏的一场雨。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了一片灰蒙蒙水汽之中。
理门和丐帮管事的人也都来到了驼场送行;驼场内外,人际嘈杂。送给秦啸天的各种礼物,以及路上吃的东西几乎快把两峰专门拨给他的骆驼压垮了。
这次起驼,不需要到关帝庙里焚香、祭拜关公。因为这趟行程,张家口只是临时休息的地方,算不得起点。
时辰已到,驼头大喊道:“起——驼——啦——”
骆驼便排起一条长队,沿着清水河畔向北走去。
秦啸天等人跨上马,与众人挥手告别,紧紧跟在了驼队后面。
从这里奔向多伦诺尔,大概四百一十三里,这都是旅蒙商们用脚量出来的。因为细雨,清水河的河水也比往常大了一些,但还没有到波涛汹涌的地步。几个驼工怕遇到山洪,跑到郭臻义这里,建议返回驼场,等天晴了再走。郭臻义扭头望了望天,回首说道:“没什么事。上了坝,雨大概就停了。”
驼工们得到掌柜的首肯之后,继续前行。走了不到十里地,一个叫朝天凹的地方,一条叫西沟河的杏注入清水河。驼队便在此转道沿着西沟河北上。
细雨依旧顽强地下着,道路渐渐泥泞不堪起来,驼队的速度因而慢了下来。但古道的两旁,益发翠绿。颇有古词中描写的“更霏微细雨,满路春泥”之感。这一带原本是蒙古人的游牧地。但近年来,从内地迁来的农民在这里开荒种地,渐渐形成了村落,蒙古人只好向北退去。眼前,丘陵间,已经有一些身披蓑衣的农民在准备翻地种粮了。
过骆驼庙、四杆旗子、石嘴子,来到了一个叫上白菜这一奇怪地名的地方。秦啸天抬手看了看表,已过了午时。再往前走,翻寒清坝、穿落立湾,傍晚时分,来到了驿马图。郭臻义吩咐,在这里过夜。这一天,只走了八十里,这比往常少了四十里。仅仅是因为雨天路滑。
驿马图,是古代传递官方文书的中转站,也是战争时期的一个军事要地。从发展渊源上来看。这个驿站应该是元代上都前往内地的驿站之一。但早已失去了驿站意义的这个地方只留下了一个名字。因为没有到达预定的地点,不仅骆驼的草料是个问题,就连搭帐篷做饭也不得不另找地点了。伙计们寻找了好一气,才在一个山坡下找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土地。
于是,搭帐篷的搭帐篷、照顾货物的照顾货物、弄草料的弄草料,秩序井然。但问题又来了。因为下雨,没有做饭的干木柴。驼工们走了一整天,弟子肚子早就空空如也。郭臻义遥望远方,一个小村子映入眼帘。他只好命令伙计们拿上一些银元,到村子里做饭。
小帐篷搭起来了,毡子也铺好了。秦啸天便钻进了郭臻义专门给他们两个人搭的小帐篷。春天的细雨,让周围的一切都包围在瑟瑟凉风之中,冷的他也是直打哆嗦。好在小帐篷内煞是温暖,厚厚的毡子尽头,卷着一个铺盖卷。那峰骆驼上还驮着贾掌柜送给的美食。没等秦啸天出去取,慕容姐妹却拿着酱牛舌爬了进来。
“大哥,吃点东西吧。”慕容雪道。
秦啸天急忙坐起身来,慕容姐妹先是点着了一个马灯,接着又摊开了一张油纸,将手中的美食放在了上面。
“若是有酒就好了,让大哥暖暖身子。”慕容雪一边切熟食,一边道。
“就是嘛。”秦啸天道,“听着外面的雨打声,在里面喝着酒,多惬意啊。”
慕容莹诡异地一笑,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坛子:“怎么没有?”
秦啸天乐了。他拿过酒坛,顺势在慕容莹鼻子上刮了一下,打趣道,“还是叫我‘哥’的人体贴我啊!”
慕容莹羞涩地低下头去,满脸的幸福。但慕容雪眼里也充满了柔情,嗔道:“难道我就不关心你么?瞧,我怕大哥饿,一下马就给你准备吃的呢。”
“我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嘛。你们先弄着,我去叫燕卫和郭臻义他们。”秦啸天边说,边准备钻出帐篷。
“妈呀!”慕容莹一下子扑到了秦啸天的怀里,指着帐篷门口,“蛇、蛇……”
慕容雪一听,也是吓得丢到手里的小刀,扑到了秦啸天那里。
秦啸天向帐篷门口一看,原来是一条刚刚冬眠苏醒过来的楔蛇,没有毒。这种楔蛇行动迟缓,性情温存,以蜥蜴和老鼠为食。他在老松山的时候,见到的多了。他将楔蛇捉住,并扔到了很远的地方之后,笑道:“二位妹妹啥都不怕,怎么怕这条楔蛇呢?”
“我、我们两个就怕这东西……”慕容莹还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
这时,一对毛茸茸的东西拱了过来。这回,把秦啸天吓了一大跳。他定神一看,原来是阎锡山送给他的那两条德国牧羊犬。从太原一出来,秦啸天就把它交给了慕容姐妹带着。这么久没见到,早就忘了。
“你们一直带着它?”
“当然一直带着了。这两个小家伙长得很快,还很聪明呢!”
秦啸天抱起小狗一看,的确是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哥,这两个小家伙还没有名字呢。你给取一个吧?”
秦啸天想了想,就说:“这个叫‘榔头’,那个叫‘锤子’吧。”
“多难听的名字啊。”
“谁让你们叫我给起的呢?”
“唉,”慕容雪插了话,“这起名字之事,可不能乱改。既然大哥给这两条小狗起了这名字。小狗们也只好认命了。”
“‘锤子’?‘榔头’?好像总是要砸东西的啊。不过,叫着还算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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