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四月天(5)
琴放在了院内,莞园的小厮侍女都跑了出来,想听听兰恬的惊鸿曲。
兰恬和清绝一坐一立,玉盘照在青碧和藕荷两个身影上,翩然若仙。着青碧罗裙的兰恬人淡似水,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柳眉花钿,在水佳人,亭亭开放。侍女服的清绝沉静端庄,敛了凌厉之气,像是在深深庭院的尊贵女子,往日岁月沉淀,自有气质,摄人心魂。
瑟瑟忍不住发出赞叹声。都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都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兰恬和清绝是不同的美,但同样夺目。莞园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破旧,她们像给莞园添了点睛之笔,站成了一幅画。
莞园的石头后面也立了两个人影。
竹青衣,白玉冠。深眉薄唇,水目剑锋。霞姿月韵,光风霁月。
正是姜浔。
一声滑音,素手弄琴弦,铮铮两声,又起叠涓。平地一声惊鸿曲,谁家儿郎暗伤神。沧江无情,只作向东。琴声低沉,直击心脏,回旋往复,寸寸入骨。
清绝闭上眼,朱唇轻抿,气缓慢出。残月华晻暧,远水响玲珑。一孔初闭三孔起,婉转幽清,空灵悠远,像是大盛月下河边的夕雾花,孤独的摇曳。
院内人声静静,院外人影茕茕。天上月阴晴圆缺,地上人离合悲欢。雕梁画栋难追回,玉宇琼楼起悲歌,当时一往情深终成空,倾负姜郎向家女。曾经沧海难为水,纵有琴箫合璧,江山万里,奈何人已去。
清风偏过了头去。
曲终。兰恬起身,看向清绝,清绝的眸色淡淡,起了雾气。还是那月,还是有人抚琴,还是她的萧。可惜,可惜……
“殿下。”
姜浔转身:“走罢。”
清风默默行了一礼,主仆二人踏着夜色离去,犹如来时悄悄,无人知晓。
更深露重,莞园听完了曲子,都早早去睡。第二天兰恬起床,还是着了那身飞袖月华裙,带着清绝和瑟瑟去越王府的春风宴。
姜蘅早早等在门口,见到兰恬和清绝连忙迎了上来:“你们怎么迟了?马上就要开始了,今日可是楚修仪的考试,那些京都的习俗规矩我忘了学,你过来和我说说。”
兰恬脸色一白,被姜蘅扯着向前亦步亦趋:“我也……”
她话没说出来,已经看到了正殿里的人。华妃今日又换了一身装束,是正经的宫装,贵气逼人。楚修仪自然还是她的鹅黄小对襟,和昨日没什么不同。
楚修仪淡淡的扫了殿下的人一眼,各家小姐群芳斗艳又艳压群芳,累的很。
午宴把兰恬和玉恬排在了一桌。
小丫头明显不喜兰恬,兰恬也看不上她,两人谁也不理谁。
午宴结束的很快,因为下午要“探国风”。
这是今年新加的项目,楚修仪要亲自主持,直接角逐出世家的三朵海棠花和一朵寒门璎珞参加殿试。说是殿试,到了正极殿,皇上选定的人早已定下,所以殿试也无甚意义。
一月之前,萧呈还和慕容山在朝堂上吵的天翻地覆,关于今年是否取消寒门女子参与资格的消息也频有传出,若今日楚修仪开口,说寒门无得璎珞者,那也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兰恬一向对这种诗会没兴趣,奈何昨天华妃为难,她不得已奏了惊鸿曲,今日“探国风”里,楚修仪点了她的名。
容玉秦晓茹也赫然在列。
“那个穿云雾绡曲裾的,是洛县秦家的旁支怀字房的小女儿秦紫琼,是秦晓茹的表姐,听说许了沧南楚家的庶出儿子。那个烟罗紫衣的,是越王府的嫡女越河郡主。容玉和秦晓茹你都认识,我就不说了。寒门那里都在比试名单里,粗麻布穿的最寒酸的,是从南风城来的,但是最有才气,只是探国风探的是政论,她可能吃亏。穿湖绿的是我们的人,给尊主打掩护的,你不要选她。”
兰恬对清绝的话不满:“也不是我选人。况且我也不会政论,我估计很快要回座了。”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帮姜蘅解决掉越河郡主还是有把握的。越王府是闲散王府,越王妃出自流花许氏,嫁给越王爷之前没有来过京都,越王爷又没有实权,越河的政论,估计连清绝都不如。可惜兰恬不知,身为盛卫尊主候选人的清绝,其实比她强。
八个女子上去抽签,个个忐忑。兰恬抓着那团纸很是紧张,手心里全都是汗。她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回头看竟是莫秋荷,登时平静。
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打开纸团,上书秦晓茹三字。
兰恬眼前一黑。
原身和秦晓茹可是手帕交,互相了解的不能再了解,她输了春风宴事小,本来就没有几分胜算。被秦晓茹发现了身份才是她担心的。
那日姜府之后她没有再见姜浔,姜浔对她有所怀疑,她清楚的很。清绝一开始来的时候,也是千方百计套她的话,还有姜蘅对她明显改变的态度,这个多事之秋,她真的不想因为身份问题再起风波。
她正想着,秦晓茹向她走了来。这走把兰恬惊的不得了,如见洪水猛兽,她连忙看向瑟瑟和清绝。那两人一个视而不见一个良辰美景奈何天的四处瞟,完全不管她。
兰恬揪着裙子换一张笑脸,笑的不能再勉强了,和秦晓茹假惺惺的寒暄起来。嘴上说着茹妹今日格外光彩照人,心里却想着原身的手帕交怕是要没了。
楚修仪自然不会看兰恬愿不愿意,众人站定,第一轮是容玉和寒门盛卫,兰恬和秦晓茹排在了最后。
她虽是皇帝下谕旨赐婚姜浔的待嫁女,但殿前修仪任期十年,十年期满换人她就可以再和姜浔成亲。换句话说,皇上觉得你有才,你就得为大夏江山搭上你的青春年华。
殿上兰恬苦着脸,门后姜浔和萧呈大眼瞪小眼。
“姜台长。”
“萧大人。”
两人客客气气的行礼,又客客气气的看着对方。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准备走。清风在后面叹了一口气,知道姜浔的毛病又发作了。
安定十九年亲眼看着萧呈杀苏远岫,安定二十年萧呈弑姜离。夺爱之仇,杀兄之恨,再加各自的使命各为其主,他们不是敌人,是死敌。
良久,还是萧呈先开了口:“春风宴一向是京都红粉圈的盛事,姜台长来此,不太合适吧。”
“萧大人不也在吗?”
萧呈拱了拱手:“我奉皇上旨意来此,只待海棠花和璎珞出,上报正极殿,自然要来。”
姜浔很好脾气的说:“我奉本心专程来此,只为探我妻妹是否安好,心中不放心,自然要来。”
萧呈冷了脸:“强词夺理。”
姜浔寒了声:“狐假虎威。”
清风:“……”
两人又对视一眼,萧呈在清风快抽了的眼色示意下,决定不和这个呆楞的御史台中丞计较,很大度的没有再理姜浔,自顾自的看殿里姜蘅秦紫琼争论的一声赛过一声。姜浔保持太子殿下的尊贵,冷冷的看了萧呈一眼,看兰恬苦着脸和秦晓茹低声说话。
清风抹了把汗。
萧呈的目光从姜蘅秦紫琼移到了楚修仪,又从楚修仪移到了玉恬,又从玉恬移到了兰恬,然后他一僵。
太奇怪,兰恬为什么盯着莫秋荷看?
莫秋荷是洛西张家的家主夫人,朝廷的诰命夫人,论辈分她还是长辈。莫秋荷近几年长袖善舞,世家派系的家主夫人和少夫人都与她交好。但是她没有必要结交一个寒门夫人,即使这位寒门夫人是世家出身。而年轻一代的京都小姐,都不喜欢莫秋荷逼人的气势。
“你看什么。”
萧呈转过头,姜浔薄唇透着凉意满面寒霜,正不满的盯着他,萧呈很是恼火,觉得姜浔挑衅太过,直直的回道:“姜台长吃味,也得分人。”
姜浔突然又换了张脸,似笑非笑笑里藏刀,速度之快令人嗔目:“萧大人看人,也得有数。”
清风:“……”
又一局,萧呈懒得计较,皱着眉又看兰恬的小动作。
扯衣裙,揪袖子,两只手忙的不亦乐乎。她转了转身子,摆了一个背影给偷窥的两位。
萧呈瞬间后退一步,被姜浔警觉的回看,掌将军令上过战场的萧大人,居然满脸难以置信。姜浔和清风又去看兰恬,兰恬似乎也感觉到了姜浔的目光,突然回头一望,姜浔的心突突的跳。
萧呈面色古怪,没有再和姜浔斗嘴飘走。
兰恬看到姜浔愣了愣,清绝被她的反应吸引,也看向姜浔。清风向他姐姐咧了咧嘴,姜浔则神色自若的对着兰恬颔首。
兰恬不明所以,正想做什么,却听殿内楚修仪声音响起:“方兰恬,秦晓茹。”
就峰公宿
唐 · 贾岛
河出鸟宿后,萤火白露中。
上人坐不倚,共我论量空。
残月华晻暧,远水响玲珑。
尔时无了梦,兹宵方未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