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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南风知我意

    新婚的第二日,姜浔和兰恬都起了大早。

    兰恬迷糊着眼睛被姜浔喊起来,一边别别扭扭不愿意拉扯,一边被瑟瑟好说歹说的坐到镜子前梳妆。

    大盛皇室的礼典,太子妃嫁入东宫的第二日是应去祭拜列祖列宗的。可是大夏没有姜氏的牌位,清风和清绝苦思冥想了很久,最后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朝廷给姜浔准了四日的假,他却一刻也不能闲,和兰恬吃完了早餐就扎进了书房。清风倒是很开心,抱着姜府的账本给了兰恬,心里想着终于不用他打点姜府上下了。

    兰恬没有推脱,翻开才吓了一跳,拿着账本问姜浔:“朝廷俸禄秩千石,你一个月居然花了五百两黄金,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姜浔提着笔轻飘飘的看了兰恬一眼:“娶你。”

    “……”

    兰恬向他翻了个大白眼,走上前问:“念念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姜浔沉吟片刻,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兰恬:“安定二十年,文慈给家中去了一封信。”

    兰恬的眼皮一跳,接过册子,姜浔在一旁道:“信中提到无非是自己就要嫁人了,对方是个贵人,和家中知会一声。十年前,念念只有五岁,文慈在信上夹带了一个玉佩,作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给家中的财物。”

    文慈和家中关系淡薄,毕竟她是被卖到人贩子那里的,就算她是心地善良,也难以原谅父母亲人罢。

    兰恬突然问:“文慈和念念之间,或许没有什么关系呢?”

    姜浔一愣,试探性的问:“你是说,她们只是巧合是姑侄?”

    兰恬点点头:“文慈和我一起长大,她若时常寄家书,我自然会知道,可是她没有。就算是父母血亲,多年不联系,想必也不会把体己话说与她们听的。盛卫一直在查念念和文慈到底有什么联系,你刚刚也说了,十年前,念念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秘密?”

    “如果文慈和念念只是姑侄而已,那么一个十五岁未及笄的少女,又怎么会引起名剑暗卫的注意?”姜浔看着兰恬“莞莞,此事须慎重。”

    兰恬只好点点头。姜浔又重新执笔写了片刻,兰恬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看账本。他不时抬头看一眼兰恬,她却恍然不觉。

    漫漫时光,转眼便是中午。

    清绝中途回姜府来拜见姜浔,道是初步探明念念就在京都城里,名剑暗卫的人也在探查具体位置。

    兰恬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我们和名剑暗卫争谁先找到念念了。”

    清绝点点头:“是这样。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和名剑暗卫相争多年,势均力敌,各有胜负。念念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我们不得而知,但能确定……”

    姜浔忽然咳嗽了一声。

    清绝心神领会,正欲将话锋转走,兰恬却开了口:“和安定二十年,苏家灭族有关?”

    姜浔无奈的摇摇头,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兰恬。清绝尴尬的杵在原地,观察着二人的脸色,斟酌自己要不要开溜。

    兰恬抱起账本继续看,姜浔认真的听清绝汇报了进度。

    几经反复曲折,清绝找到了念念的去向。她就在京都城里,只是一个女孩子在京都,是成了哪户人家的丫头,还是成了小妾,还是做了花魁,又或者成了一缕孤魂,每一种清绝都想过了。万万没想到,她竟是那日在方府街边,和清绝曾有一语的小乞丐。

    兰恬倏然起身,记起那天是她和清绝瑟瑟一起去凌云阁了,路边她曾言问大盛难道就没有乞丐吗?清绝俯下身,问那个十五岁的少女姓甚名谁。

    “我十五岁,父亲交不起租子,我家的房子被一把火烧光,我们全家人都死了!我进城来投奔姑姑,到了京都才知道姑姑九年前也死了。我没有路费,也没有家……”

    十五岁,房子被烧,父母双亡,进京都投奔姑姑,九年前姑姑去世……

    原来他们早已相遇。

    兰恬背过了身沉声道:“你继续说。”

    清绝询问的目光看向姜浔,姜浔微微颔首,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昨天有人在京都城北看到过她,但我去的时候,她已不在。据盛卫在名剑暗卫带来的消息,萧凝已亲自出手寻找念念。念念的身份是对的,她不是个单纯的少女,今年他们家的祸事也是人祸,念念独身来京都,是要来申冤的。念念家的房子是因为地租太高,被当地县令烧掉,她的父母因为反抗被就地正法。这个县令姓萧,是名剑萧氏的远支族人,五年前到了江安任县令。萧县令有一个原配妻子,姓苏,九年前病死,我们觉得……”

    姜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兰恬,她的背影萧索,手扶在椅子上。兰恬用手捂住了心口,那里有一处地方隐隐作痛。

    又是九年前,又是九年前。

    清绝看了兰恬一眼,有些迟疑,却收到姜浔继续的手势。她觉得苏家与方兰恬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关联。可任她如何暗中调查,除了兰恬幼年曾去过苏府和参加过苏远岫的婚礼外,她与苏家与苏远岫再无瓜葛。

    姜浔起身给兰恬递了一杯茶,清绝继续道:“我们觉得,念念的事情只是一个*,背后一定有名剑萧氏的利益被触动。京都令尹是寒门派,若念念申冤成功,牵扯出名剑萧氏来,一定会动摇它的朝中势力。”

    兰恬突然出声问:“我今日可以出门吗?”

    姜浔一愣,道:“礼典没有说,大概是可以罢。”

    兰恬沉吟片刻,低声问姜浔:“我想出去一趟。”

    姜浔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要冲动。”

    兰恬挣开了,对着姜浔定定道:“我必须去。”

    姜浔还想说什么,兰恬却闭眼摇了摇头。她不说话,他就知道她是一定要去的,兰恬的习惯就是这样。

    “念念此事,事关长野苏家灭门之案。姜浔,你一定也想知道九年前,京都那场大火到底是什么缘由,对吧?”兰恬看着姜浔“我放心不下,我的性格,你一向知道。”

    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知道。

    清绝斟酌一番后,给姜浔帮腔:“京都如今是多事之秋,你新婚第二天便出门,一定躲不过众多盯着姜府的眼睛。夫人还是......稍安勿躁。”

    兰恬狠狠的剜了清绝一眼:“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姜浔烦躁的叹了好几口气,最后对兰恬道:“我是盛卫少主,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兰恬眉眼一跳,没想到姜浔拿这个来压她,冷冷的看他:“那我今日便退出盛卫。姜羽,别以为你是太子我就事事顺从,从前不会,从今以后你也别想......”

    “方兰恬!”姜浔厉声道“你想被萧呈发现你在调查长野苏家灭门之案吗,你想被萧凝注意到你奇怪的举动,想被名剑暗卫列为关注名单吗?念念的事情清绝负责,今天你就是不许出去。”

    兰恬毫不示弱的瞪着姜浔:“念念的事情终归与我有关,我为何不能去查?我今生今世只有一件事情要做,其余的事情与我而言便是浮云,毫无意义!”

    她忽然指向姜浔书房后的江山图:“我生于这里,亡于这里,茕茕一人,了无牵挂。姜浔,我什么都没有,我不在乎方正,不在乎我,不在乎京都红粉圈里我是笑柄。我在乎的人负了我,在乎我的人都死了。萧呈发现我如何?不过一死!我孤注一掷,没有退路,我与他,只是你死我活而已!”

    “莞莞!”姜浔急声,又对清绝摆了手势,清绝连忙退下。姜浔快步关上了门,转身扶住了兰恬的肩“苏远岫......你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兰恬突然泄了气:“不是这样的。”

    “你当知我意。”

    “我怕再过几日,我撑不住了...”她叹气喃喃“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我每天都会做梦,梦到母亲、梦到兄长,梦到萧呈。母亲问我可曾后悔,我不敢说话,我害怕,我真的害怕...那支箭好快,太快了,一下就射中我了......”

    她突然有些发抖,姜浔轻轻搂住她,她还是怕,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咚咚。

    姜浔轻轻抚她的头发,她的眼里悄悄落下了一滴泪,滴在姜浔衣服上,很快便蒸发。

    西洲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选自《乐府诗集·杂曲歌辞》。这首诗是南朝民歌。西洲曲,乐府曲调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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