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歌尽桃花扇底风(1)
“方兰恬!”姜浔厉声道“你想被萧呈发现你在调查长野苏家灭门之案吗,你想被萧凝注意到你奇怪的举动,想被名剑暗卫列为关注名单吗?念念的事情清绝负责,今天你就是不许出去。”
兰恬毫不示弱的瞪着姜浔:“念念的事情终归与我有关,我为何不能去查?我今生今世只有一件事情要做,其余的事情与我而言便是浮云,毫无意义!”
她忽然指向姜浔书房后的江山图:“我生于这里,亡于这里,茕茕一人,了无牵挂。姜浔,我什么都没有,我不在乎方正,不在乎我,不在乎京都红粉圈里我是笑柄。我在乎的人负了我,在乎我的人都死了。萧呈发现我如何?不过一死!我孤注一掷,没有退路,我与他,只是你死我活而已!”
“莞莞!”姜浔急声,又对清绝摆了手势,清绝连忙退下。姜浔快步关上了门,转身扶住了兰恬的肩“苏远岫......你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兰恬突然泄了气:“不是这样的。”
“你当知我意。”
“我怕再过几日,我撑不住了...”她叹气喃喃“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我每天都会做梦,梦到母亲、梦到兄长,梦到萧呈。母亲问我可曾后悔,我不敢说话,我害怕,我真的害怕...那支箭好快,太快了,一下就射中我了......”
她突然有些发抖,姜浔轻轻搂住她,她还是怕,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咚咚。
姜浔轻轻抚她的头发,她的眼里悄悄落下了一滴泪,滴在姜浔衣服上,很快便蒸发。
姜浔安抚好兰恬,便坐回位子处理事务。兰恬在旁边磨墨,却总是走神。
后来清绝和姜浔单独会面,兰恬没有再听。
这一天很平静,下午姜浔和她看过了明日回门的礼品,挑挑捡捡,兰恬想再添一个白山石放进去。
“白山石?”
兰恬点点头:“是长野的石头,只有由山才有,但不是贡品,只在长野流行,家家户户都会摆一个白山石。”
“你想用白山石试探方正?”
兰恬看着礼盒缓缓点了点头:“他若与苏家灭族有关,长野的任何东西他一定有所注意。”
姜浔摇摇头:“方正纵横朝局多年,能从御史升任内阁首辅,他一定不简单,不会是一块白山石可以试探出来的,何况我们已确定他与苏家灭族案有所牵扯,这样试探没有什么意义。方正心思缜密,难抓错处,你在方府住了几个月,可有什么感受?”
兰恬想了想道:“他并不关心方家的儿女,尤其是我们庶出的。玉恬的母亲也软弱,受大夫人压制,很是可怜。庶出的儿子除了读书,被教育最多的就是辅佐方季,辅佐沧北方氏。玉恬虽小,但心机已算深沉,春风宴上与大理寺卿的女儿争锋,她是隐约占上风的。沧北方氏有华妃有家主夫人,还有一个台长夫人。我猜,还差一个王妃罢。”
她将手放在了礼盒上,神情不屑:“内院大夫人当家,分支偏房多受压制。我与她周旋,有心无力,逐渐落败。京都红粉圈,方夫人如鱼得水,是个厉害的角色。”
“大人——”
姜浔和兰恬转头,清风疾步奔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绣花锦囊,脏兮兮的。姜浔轻轻皱了皱眉,清风是很沉稳的,今天如此反常,那就是事情真的很棘手了。
清风奔到二人面前,举着锦囊气喘吁吁:“盛卫加急,从江安的杨家村念念家废墟里找到的。”
姜浔看着清风,接过锦囊打开,兰恬也凑了上去。
锦囊里有一个玉佩和一块手绢。
姜浔拿出了玉佩,手微微一颤。兰恬和清风仔细去看那块玉佩,上面刻了祥云青鸟,只是中间的“桓”字,让三个人面面相觑。
皇帝未登基的时候,二皇子是二皇子,但他也是亲王,桓亲王,世人大多称为桓王。
姜浔用询问的目光看兰恬,兰恬接过玉佩仔细打量,对着姜浔缓缓点了点头。
清风倒吸了一口气。
玉佩是真的,不会有假。念念和文慈本姓杨,杨家祖上是王府的死士,后来到江安务农。而杨家为什么会选择务农而不是继续做死士,恐怕只有杨家先祖知道。
姜浔沉声道:“去查一下柳淑妃和杨家有什么渊源。”
清风连忙抱拳:“诺。”
姜浔又拿出了手绢,白色的底,上绣艾草。针脚很密,绢也是好绢,不知是出自谁手。姜浔沉吟片刻,又看向兰恬,只是这次兰恬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文慈的绣工如何?”
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她不善女红,她的侍女善女红,但听到京都女眷耳里,都是很难堪的。兰恬不好意思的笑:“她绣得挺好的,比我好多了......”
姜浔无奈的笑了笑。兰恬伸出手,他意会,将手绢递给了兰恬。兰恬的手碰到了手绢,轻轻一顿。
姜浔看出了些许不同,试探问:“如何?”
兰恬举起手绢,逆着光,那光透过丝绢隐隐约约显出了一把剑。姜浔的眸色暗了暗,清风也看到了,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剑。兰恬缓慢的放下了手绢,看着上面的艾草,翻来覆去的看,心里的一团火慢慢冷了下来。
萧家先祖萧光庭是江湖世家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后来被夏太祖招到麾下,做贴身侍卫。据说曾有一次,开国功臣裴越问萧光庭为何放着好好的江湖皇帝不做,做庙堂上的侍卫,萧光庭答说:愿做真龙近旁的一株艾草,祛除太祖身边的蚊蝇。从此名剑萧氏的标志,除了那把宝剑,还有一丛艾草。
玉佩是二皇子的,手绢是名剑萧氏的。
对立的两方,信物却同时出现在文慈的家中,引人遐想。
姜浔意识清风退下,清风略一颔首,躬身悄悄离开了。
“明日回门,萧呈和文恬也会在,今天门房说华妃递了礼牌,邀我们去宫里用晚宴。”姜浔收起了锦囊和玉佩“手绢和玉佩的事情,只要找到念念,一切都水落石出,你莫要忧虑了。明日的回门和宫宴,有的忙呢。”
兰恬又看向那些礼品,问姜浔:“明日回门,你会陪我去吗?”
姜浔一愣:“我是你的夫,自然是我同你一起回门。”
兰恬又看向了西北方向,太阳已经将云染成了紫红色,姜府的楼台顶上都隐隐约约蒙上了一层纱。她看着晚霞,姜浔看着她,兰恬道:“有时候我在想,这或许是苏家的命。”
她把手轻轻搭在了礼品上:“父亲清廉不假,但家产里的猫腻,我是偶然听到过些许的。先帝赏给父亲的金银财宝,他拿来做了生意,和大宛往来密切,所以我总爱穿炽锦纶。家中没有姐妹,哥哥们一向宠我,人说我是京都第一世家嫡女,我便越发调皮不羁。有一次淳公主和我为一件首饰相争,我寸步不让,她身边的侍女大打出手,我被文慈拉着,大喊说父亲是朝中右相,你动不得我。淳儿不是受宠的公主,她怕是被我吓住了,那件首饰也就让了我。宫中嘴杂,我所言听到先帝或陛下的耳中,怕是对父亲又多了几分忌惮罢。”
姜浔道:“苏家和二皇子交往密切,大夏注重朝堂平衡,不允许结党。十年前我来出使,你兄长言语之间也曾提过,不喜当时还是太子的齐少毅做派,有意与二皇子结为妹婿。”
兰恬转过头看姜浔,他也看着她的眼睛,面不红心不跳的道:“当时我说我缺个太子妃,也希望和你兄长结为妹婿。”
兰恬噗嗤一声笑出来:“兄长一向温润,你无赖的可以,他想必是不习惯。”
姜浔微微眯了眼睛:“莞莞,树大招风,苏家太显眼了。”
兰恬顿住,树大招风?
姜浔继续道:“太子是你的表哥,百年不衰的萧家郎是你的夫君,父亲身居高位独揽朝政,与朝中炙手可热的皇子交往甚深,和大宛有贸易往来...这样的一个家族,你会容忍它存在于皇权之下吗?”
父亲的事情,她向来不懂,关于皇帝的想法,她也不曾在意。回想过去的十六年,她无忧无虑的长大,真是京都一大怪事。
苏家能上位成为大夏第一世家,也不是偶然。
德宗时期,淮安王氏外戚独大,王皇后内廷威震后宫,王左相朝堂大权独揽。德宗软弱,一次次妥协,使澄州莫含冤诛族。时任修仪的莫氏女侥幸逃脱,历经反复曲折,换得莫家子孙微弱一脉,后为澄州莫平反。明宗登基,扶持澄州莫中兴,到先帝即位前,澄州莫渐颓,先帝又扶持长野苏家与之抗衡。
不过是皇帝手里的棋子,淮安王氏也好,澄州莫也好,长野苏家也好,都是牺牲品罢了。
那么沧北方氏,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我父亲忠心为国,我兄长为救京都水火而死于乱箭之中。古人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兰恬揪着裙子“既将重任委以,何以疑心起。”
“权臣当道,自然要防。”
兰恬一个眼刀扫过去:“沧北方氏亦是权臣,今日你便防我好了。”
姜浔被她的话噎住,委委屈屈的看着兰恬。兰恬没有看他,望着夕阳发愣。姜浔伸出手想抱一抱她,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又收回了手,看着兰恬的背影,弯了嘴角。
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宋 · 晏几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