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歌尽桃花扇底风（8）
兰恬顺势走到了凉亭中央，虽是笑吟吟的看着文恬，心中却百感交集。
莫秋荷帮了她。
初次见面便交谈，那时她还是方家的庶女。莫秋荷总归是不到三十的年纪，在京都红粉圈摸爬滚打了很多年，她从来没有小看如今的莫秋荷。兰恬意外的是，明明可以看戏的她，却出口顶了容夫人。瑟瑟能打听的终究有限，盛卫对京都红粉圈也不甚了解，兰恬现在面临着该站谁的队的问题，这很可能关系到朝堂上姜浔的权利变化，她要取最好的结果。
容夫人已经明确了拒绝她，大夫人和文恬没有表态，莫秋荷替她挡了一刀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崔氏在中间什么都不懂，楚修仪态度暧昧，蒲王妃根本不说话......兰恬扫了亭中的每个人一眼。容夫人应是与楚修仪交好。忘山容氏和长野苏家因为故乡临近，是为世交。容夫人虽是方正的亲妹子，但幼时兰恬也听母亲说过，容夫人和沧北方氏关系不好。沧北沧南两岸相望，但基本无交集。蒲王府因为幺女的缘故，和常胜侯府共进退，算是慕容山的人。
想到这里，兰恬突然愣住了:今天人不齐。
京都五大世家三座王府一座侯府，只来了五个，还有四位夫人未到。越王妃身体弱，很少出府，慕容山母亲早逝，也没有娶妻，常胜侯府的夫人也不在。秦夫人没有到，难道这位子是留给她的？
兰恬百思不得其解，偏偏这时候容夫人和莫秋荷又你来我往的说起了话，她细听，说的是宫里的事。皇宫都不是她认识的皇宫了，她更没话说。
兰恬的话落，一旁自进来便未与她言语的文恬道:“听说三妹近日常与姜台长吵嘴，不太和睦，此事可真？”
吵嘴是真，不和是假。她和姜浔从前也是吵嘴的，两人都觉得自然，瑟瑟和清风都没话说。姜府密不透风，这都是姜浔自己散出去的，营造一个不太好的氛围，来试探京都红粉圈的反应和世家的反应。当时兰恬还骂他白痴，没想到文恬真的有关注这个便宜妹妹。
兰恬只好配合着姜浔演下去:“姜浔与我和睦的很，不牢二姐挂心。不知近日萧大人可好，听闻边关的事令他很是忙碌。”又走过去低语给文恬一个人听“他素有偏头痛，二姐当心莫给他着了凉。”
说完，自然的坐到了文恬旁边，等她发怒。
文恬果然吃味，低声道:“方兰恬，你自重。父亲好意拉拢姜浔，他不但不识相，反而与曲道之一起妄想改革科考，威胁我沧北方氏第一世家的地位。退之好意与他交好，想着连襟之间该如秦晋之好为例，他却不识抬举与退之公然作对。”文恬深吸了一口气“姜浔的想法幼稚，希望你拉他一把，悬崖勒马，好好做世家的女婿。退之的偏头痛，也无需你关心。”
兰恬无所谓:“二姐这话言重了，莞莞只是关心萧大人，萧大人为国为民，本该保重的。二姐还是多操心操心萧府罢，我们姜府的事，你也不必插手。”
说着，转身看向湖面:“兰恬不爱争，凡事求一个安稳便好。二姐不需试我，我也不欲与二姐为敌。”她又转头看向文恬的眼睛“我们大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对谁都好。”
容夫人一时张口结舌，莫秋荷换了个饶有兴致的表情，文恬和大夫人的脸色却不太如意。兰恬退到亭子出处，默默行了一礼:“兰恬身体不适，祝容尚书好，先行告辞了。”
说着，退出了亭子。瑟瑟还在亭外侍女那里等候，兰恬出来的时候，敲秦夫人刚刚到，两人互相寒暄几句。
秦夫人道:“晓茹今日还说，要你陪她去观星阁求个签文，说要沾沾你的喜气。眼看晓茹也要出嫁了，你多去秦府走动走动。慕容侯爷和姜台长关系好，你和晓茹又是手帕交，这有些事情啊，还是你们年轻人晓得多。”
言外之意，大概是要传信物吧。
兰恬应了，目送秦夫人进了亭子，又给远处瑟瑟打了个眼色。
瑟瑟左右打了声招呼，奔着兰恬来了:“小姐。”
兰恬低声道:“问清楚了吗？”
瑟瑟点点头:“容家共有十二个女儿，容玉是二房的长女，家中排行第七，容家唤她七小姐，与沧南楚家楚修仪的妹妹是手帕交。殿前修仪之后，她便去了忘山静养，前日才归。容夫人有意将她塞到常胜侯府做侧妃，不过崔氏似乎并不愿意，反而希望容玉......嫁给大人。”
“......”
兰恬瞪着眼睛给旁边路过的容家侍女扫了眼刀，瑟瑟嘿嘿笑了一声:“小姐，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兰恬没好气的说:“回府。”
瑟瑟噗嗤笑了，欢欢喜喜的喊了一声诺，跟着兰恬虎步生风的去找阿木和清风。
......
皇宫，芳华殿。
张皇后心不在焉的看着下首华妃和凌妃一板一眼的吵嘴，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无非是谁拿了谁的药膳，何必闹起来呢。大夏正值多事之秋，她懒得斗华妃斗凌妃，这两人每日明里暗里较劲的，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可好，直接闹了过来。
“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孝子脾气呢？”张皇后慢慢的劝“咱们姐妹相处数十年，总该让一让罢。”
华妃一听，立时冷笑:“臣妾不争气，没给陛下生下一儿半女，不若皇后娘娘有太子，凌妃妹妹有皇子这样幸运。臣妾以后可没有靠山依仗，怎么，现今就要早早看人脸色了吗？”
张皇后面上尴尬:“华妃妹妹这是说胡话了。大家相处十多年，和平相处不是很好吗？如今大夏内忧外患，陛下日夜操劳，我们后宫一团和气，才是给陛下安慰。”
凌妃也附和道:“陛下近日少进后宫，想必国事繁忙，臣妾送了参汤给陛下，华妃姐姐送了莲子羹，都是为陛下好，心意到了便是。哪里要在乎谁的汤品丢了呢。”
华妃冷笑:“你的参汤平安无恙，我的莲子羹就失踪了，凌妃妹妹的心意到了便万事大吉，这算哪门子道理？”
张皇后换了个姿势喝茶。
华妃继续道:“大盛军队就要过江了，陛下如今日夜操劳，我兄长方季领兵驰援前线，全凭陛下神武决断，如今才能稳住前线。凌妃妹妹在宫里只晓得你朝暮宫的花花草草，陛下如今最需要什么，恐怕还是本宫懂得多些。我们沧北方氏算不得第一氏族，但总能为陛下分忧，一道羹汤确实小，但本宫和沧北方氏的心意却不小。如若凌妃妹妹不满，本宫自然也无话可说。”
忘山容氏血脉凋零，朝中无人，是个没落的世家。华妃以权势压凌妃，相当于两个世家的战争，张皇后刚受了姜蘅的威胁，自然此时作壁上观，任由她们争。华妃此举让人摸不着头脑，凌妃心中愕然，不知她究竟想要什么。
张皇后和凌妃心中疑惑，华妃却微微一笑，几人听到外面高公公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张皇后和凌妃心中倏然一紧，趁着福身的功夫匆匆撇了华妃一眼，后者一派自然的行礼。张皇后心中一叹:她终究是低估了华妃。
时间掐的刚刚好，陛下不出意外，应正好听到华妃的最后一句话。怪不得她会突然说出那样一句话，不但撇清了和凌妃矛盾的责任，还趁机给沧北方氏表了忠心。姜家兄妹显然不与沧北方氏为伍，那在朝堂之上的矛盾恐怕更多，姜蘅是殿前修仪，她的意见，恐怕陛下听得多些。
凌妃又将兰恬的话细细想了一遍，终于想到，兰恬本身似乎并不屑与沧北方氏有染。姜浔恐怕也不欲与世家为伍，换言之，他大有取容尚书代之的想法。容氏自己也岌岌可危，反而她今日无意中得罪了姜家，实在失算。
华妃比她看的透彻，这一局，是她失算了。
皇帝淡淡扫了三个女人一眼，视线停在了华妃身上:“华妃近来可好？”
华妃一愣，连忙笑道:“回陛下，臣妾甚好。”
凌妃抬眼望了华妃一眼，又低下了头。
皇帝笑了笑:“前线传来消息，说朝中出了细作，大夏的部署图被偷，你兄长方季......受了重伤。”
华妃一惊，抬起头问:“兄长的伤，严重吗？”
皇帝摆了摆手:“未曾有大事。”他理了理袍子“主要因为官员的补给出了问题，未能随大军一起，驰援的慢了些，受了埋伏。”
张皇后心里一沉。
凌妃垂了垂眼眸。
后宫朝堂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前线官员沧北方氏，负责补给的洛西张氏。皇帝是借探望之名，敲打世家，少生事端。毕竟华妃和张皇后的贴身婢女里，是有些常常出入皇宫的。
皇帝看了凌妃一眼，扶她起身:“听闻容尚书病了，今日他们朝中官员前去探望，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凌妃屈膝:“有劳陛下挂念，是家父和容氏之幸。”
皇帝笑了笑，转身出了芳华殿。众人又再次行礼，心中的算盘却又各不相同，无心再为那碗羹汤的事情。
张皇后心中忌惮官员贪污与洛西张氏有关，不敢再和稀泥，决定写封信给他兄长，最近还是收敛些。
凌妃福身:“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华妃也道:“臣妾还有花没浇，也告退了。”
张皇后摆了摆手，两人和侍女都退了下去。她揉揉眉间，找来宁嬷嬷磨墨，提笔给张尚书写了信。
宁嬷嬷拿着信送了出去，张皇后立在芳华殿前，想起自己刚刚入宫时的无比安心，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身边的侍女给她又添了一件披风，张皇后喃喃道:“起风了。”
卷一:曾是惊鸿照影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