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交困
熟悉的豪华套房里，男人欣赏着窗外的暴雨倾盆。
台风还没有登陆，但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出行车辆了。
露天阳台上，那株观叶盆景，在雨中显出更多的翠绿。往日蒙尘的叶片，在倾盆的暴雨中，洗涤得清爽透亮。雨点落在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一首协奏曲，和谐地演奏着大自然的乐章。雨帘密集，早已看不清对面的建筑，但正是这暴雨倾盆的日子，才让忙碌的安城，陷入了一片水雾朦胧。
有这番闲情逸致听雨赏雨的人，太少了。很凑巧，这房间里就有两个。
“你果然这么做了。”嘶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我一早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的。”
男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棋盘边，优雅地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恭喜你，还算了解我。”他又从另一个棋篓中拿出一枚白子，在手中把玩片刻，落在棋盘的上。
“过奖过奖。”嘶哑的声音，从笼子里传来。瘫痪在里面的中年人说着，语气和窗外的暴雨一样冰冷落寞：“我只是在二十年前，就看懂了你冷酷残忍的本性。亲情、友情、爱情，对你来说一文不值。”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触感温润冰冷：“别说得那么绝对。”
“呵呵，你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几个孩子的生死？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男人握着棋子的手，紧了紧，扬起的下巴：“那又怎么样？”
嘶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是啊，儿子不重要。就算是能给你利益的伙伴，也可以随时牺牲。失败，就没有任何价值。”
棋子与棋盘接触，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岌岌可危的白子，突然因为这颗棋子而豁然开朗。男人将困死的一片黑棋一颗颗捡起来，重新扔进棋篓，口中依然漫不经心地吐出几个字：“谁说，他是我的伙伴了？”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只有雨声。
“从头到尾，他都不重要。”白棋再落一子，“他输，他赢。都只是他的成败。而我，永远是赢的那一个。”男人看着棋盘，嘴角上翘，“这一招叫隔岸观火。”
棋盘上，黑白分明。黑棋的大半江山，已经落入了白棋手中。棋盘上战况焦灼，任何一颗棋子，都可能改变整个战局。棋盘上风云变化，翻云覆雨，完全不输窗外的狂风暴雨。
陷入这场暴雨中的，除了那一盘焦灼的围棋，还有站在宿舍楼门口的严峰。
周晓晓的尸体已经运回刑警队了，葛易升正在验尸。现场交给了王技术员，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严峰知道，将会有一大堆证据送到他面前，或者证明明轩的青白，或者加重明轩的嫌疑。在证据面前，那些所谓的信任和怀疑，从来都是不堪一击的。
刚刚小姚打来电话，葛易升已经对周晓晓的尸体进行了尸检。周晓晓死于机械性窒息，脖颈上表皮脱落，指痕清晰，是被人活生生掐死的。葛易升在周晓晓的指甲里找到少量人体皮肤组织残留，目前正在进行DNA比对。
案件迅速地进入了最后确认凶手的阶段，而严峰也接受了老段的意见，下楼避嫌。
“还是联系不上吗？”严丽走过来，略微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废话。
严峰摇摇头，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是严峰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话。
“您先别着急，也许处理完这边的事，电话就打通了。”这理由，连严丽自己都觉得有点二。但是没办法，她的脑子目前有些转不过来，说出什么一二三四的话，都很正常。
严峰并不在意：“结果出来了？”他的话题略微有些跳跃。
严丽挠了挠脖子，回答得有些不确定：“变态刚刚打电话过来说，DNA是程青的。”
“什么？”
听见这句话的小苗，完全不顾上资深女警的形象，拉住严丽瞪大眼睛询问：“你没有开玩笑吧，程青？”
严丽点头：“我刚才也这反应。可是变态跟班很肯定地告诉我，就是程青。”
小苗松开严丽，在宿舍大厅里绕圈圈。在走过第三圈的时候，突然崩溃地抓住头发，冲回严丽身边：“掐我一下。”
严丽不明所以。
小苗把手递过去：“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严峰转身，拍开小苗的手：“上楼，重新勘察现场。”
看着严峰和严丽重新上楼，小苗只能跟在后面碎碎念：“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三人消失在楼梯口，大厅里恢复了安静。
舍管寝室的门打开，江林和韩杰探头出来。
“你确定他们是正常的？”江林有些怀疑，自己见到了一群假警察。毕竟，电视剧里那些警察叔叔都是威风凛凛，正气凛然，不苟言笑……之类的。几时有过小苗这种逗比和严丽这样的二次元美女。
“应该，吧。”韩杰探头望着楼上，表情也有些不确定。
“那你能告诉我，他们在说什么吗？”江林追问。
韩杰的脑子飞速地转动了一会儿，down机了。
“死者指甲里发现了凶手的DNA，是程青的。说明掐死周晓晓的，是程青。”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韩杰和江林一起回头看。书桌前的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黑色的劲装，显得她的身材更加苗条。金色的耳线挂在她娇小的耳朵上，衬托着她娇艳的脸庞，更加俏丽。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韩杰整理了一下思路，“程青半个月以前，就已经死了，就死在这里。他怎么会杀周晓晓呢？”
“法医最开始就说过，死亡时间在两周到三周之间。完全可以是程青杀周晓晓之后才死在这的。有什么奇怪。”
“你等一下，凌墨。”韩杰揉了揉脑袋，把内存里最后的资料读取出来，“周晓晓是被程青杀的。然后程青两周前就死了。那周晓晓的尸体是怎么跑到轩哥和小弈哥的房间里去的？！你不要跟我说是诈尸了！”
凌墨转过身来：“当然是有人移尸过来的。不过，移尸的人，不可能是周晓晓自己，更不可能是程青。”她看了看江林，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舍管老师，你会不知道，移尸的人是谁吗？”
江林立即举起双手，靠墙站好：“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你不要说些吓人的话。”
“杰少爷说，死者尸臭味很重。所以，一定是今天早晨才被凶手移尸过来的。宿舍没有后门，要进入寝室必须通过大厅。舍管老师连我都不许上楼，那么能上楼的人，一定是可以上楼的。”她微微一笑，“或者，就是你自己。”
江林举起右手，对灯发誓：“绝对绝对不是我，我可以对灯发誓，灯灭我灭。”
“发誓没用，要是发誓有用，警察就不用抓凶手了。”凌墨冷冰冰地戳破他。
“真的不是我。”江林紧张地抓着白大褂，不断擦掉手掌心的汗水，“我是医生，怎么能杀人呢！哎呀，我解释不清楚。”
“那么，今天早晨，有人拿着大件的行李上过楼吗？”凌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没有！这不年不节不放假的，哪有学生拿着行李来回走的。快递倒是有，但都是小件的。”江林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对了，还有后勤的老程，他拿着他那大箱子上楼的，说是上楼修灯。”
“哪个老程？”严峰的声音突然闯进来，吓得江林赶紧拍胸口。这帮警察都是属耗子的，走路都没声音。“我在问你，”严峰有些急切，“哪个老程？”
江林想了想：“就是电工维修班的，那个程志国啊。程青他爸。”
跟在严峰身后的老段也挤进来：“你确定程青的爸爸，今早拿着一只大箱子，曾经上过楼吗？”
江林翻出维修记录，最后一条正是“修理走廊照明灯”，签字的人是程志国，时间是今天早上六点。
证据证明一切。
杀死周晓晓的人，是程青！
而移尸过来的人，很有可能是程青的父亲程志国。
动机几乎可以不用解释，哪个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得那么恐怖，都不会淡定地假装路人。疑问像潮水一样向严峰涌来，一下子充满了他的脑袋，原本顺畅的思路，突然被阻断器拦腰截断。
现在的情况是，程青杀死了周晓晓，并且把她藏了起来。之后，设计了一个圈套，杀死李岩，嫁祸韩弈，最后自己因为双硫仑样反应，死在宿舍大厅里。然后他的父亲，把周晓晓的尸体找出来，在两周以后，搬进了男生宿舍，韩弈和明轩的寝室里去，陷害两人是杀人凶手。
可是这逻辑不通啊！
程青为什么要杀周晓晓？程青为什么要选择嫁祸韩弈？程青常年喝酒，为什么会死于双硫仑样反应？程青是死于意外，程志国为什么要陷害别人？就算程青是死于谋杀，那程志国应该找上的，是杀死程青的凶手，找韩弈和明轩又是为什么呢？
现在的老严，就好像是被困在水闸里的船，上不了岸，又反不了航。上游的路已经堵死，下游的水闸却迟迟不能打开。他有一种感觉，今天的事，不不，应该说近期发生的所有事，都是被设计好的。他就像是掌握着闸门开关的操控者，把严峰的船耍得团团转。
或许，这些险象环生，反败为胜，根本不是韩弈和明轩努力的结果，而是对方早已经准备好的结局。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严峰带着人，冒雨赶往程志国所在的员工宿舍。根据江林提供的线索，程志国时安大的老员工了，因为岁数大了，身体又不好，只能在电工维修班做一个维护的电工。程青是他唯一的儿子，就连舍管的工作，也是程志国去求了校领导才得来的。只是父子关系一向不好，所以两人虽然同在一个学校工作生活，却很少见面。
“只要找到程志国的箱子，证明里面曾经装过周晓晓的尸体，案子就破了！”小苗突然觉得豁然开朗，脑子里的灵感啪啪地往外冒。
严峰可没有这么开心，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或者说，这件事情，已经向着某个不可收拾的方向一路发展下去了。希望他想的都是错的吧，否则，事情会更加诡异下去。
宿舍大门被踢开。身手敏捷的美女姐姐毫不含糊地第一个冲进房间（对付一个六十多数颤颤巍巍的老头子，也不知道她积极个什么劲儿）。接着，二队的众人都争先恐后地闯进去，生怕这位大小姐一时高兴，玩脱了。
但是，事实再次证明。大家都错了。
大小姐没有玩脱，案子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