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横死
湿透的鞋，踩在水坑里，溅起一片水花。
踉跄的脚步，在暴风雨中显得格外蹒跚踉跄。
葛易升不能相信。那个折磨了他六年的人，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结束了生命。那个带给他无限痛苦，满心愤恨，十分压力的男人，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滚蛋了。葛易升不止一次的希望，他能带着那些悲伤痛苦的回忆，滚出葛易升的生活。这次，他不只是滚出了生活，更是滚出了人世。
水，在恣意蔓延。
喷溅的水花，射在天棚上，形成了一道诡异的抛物线。抛物线的终点，是那个葛易升心心念念，咬牙切齿的人，江林。江林的身体，因为水流的冲刷已经湿透，房间里也早已因为流水而变成了一片汪洋。江林英俊的脸，此刻扭曲而狰狞。当年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高材生，被一条透明的输液管吊在暖气管道上，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生猪。
不，他已经被人宰割了。
葛易升的嘴角挂起一丝满意的笑。
呼吸困难，大脑缺氧，全身麻痹，二便失禁……
太完美了，这是最完美的复仇，最适当的结局！就算是他自己来做，也未必能达到如此完美的效果。仇，总是要报得畅快淋漓才叫痛快。恨，总是要雪得干脆利落才心甘。
“好！”葛易升对着江林的尸体，吐出了进入现丑的第一个字，接着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流水依然一刻不停地滴落在江林的尸体上，提示着所有人，时间在不断流逝。
“不要执迷不悟！”严峰恨铁不成钢，“说实话。”
葛易升闭上眼睛，没有做任何回答。
他还能说什么？承认自己杀了人吗？
现场的证据已经在长时间的流水中破坏殆尽。根本无法判断，地面留下的水渍，是房间角落坏掉的自来水管造成的，还是凶手行凶时带进来的雨水造成的。流水不断冲刷尸体，已经改变了死者的死亡时间。不知道水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冲刷的，根本无法判断准确的死亡时间。自己在雨里走了整整一个小时，这种中间的时段完全空白，要他拿什么去解释自己没有杀死这个可恶的贼！
是的，贼。
江林不是手脚不干净，更加不是盗窃集团的骨干成员。他对盗窃财物不感兴趣，他喜欢做的，只是偷走女人的心，然后恨恨地榨干她们身上的每一滴血。他是个偷心的贼，是个无耻下流的混蛋。那些被他的皮相所迷，整天围在他身边的女人们，仿佛吸食*的瘾君子，不断的从他身上吸食着虚荣和幻想。直到最后，吐出最后一滴血，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然后被疯狂的后来者残酷碾压下去。
江林光鲜亮丽的表皮底下，藏着无数女人的血泪，更有许多看不见的尸骸，被他啃噬得渣都不剩！
手铐在手腕上冰冷的感觉，抵不过心中无限冰冷的痛恨，葛易升不想说，就算是豁出一条命，也不能让这个被榨干了血的受害者，为这个混蛋偿命。
“六年前，江林并不叫江林。”严峰没有等到葛易升的回答，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讲述，“他是孤儿，被你的阿姨收养，和你们兄妹俩一起长大。那时候，他叫李林，以你表弟的身份生活了很多年。”
葛易升的思绪似乎一下飞回了小时候。花园里那个破旧的石头凉亭，凉亭旁那一串石头做的花架。夏天爬满常青藤的绿叶，冬天裹上厚厚一层白雪。那一年，葛易升九岁，妹妹葛青六岁，而江林同样是九岁。
阿姨带着那时候还叫李林的江林来到家里，从此花园里经常能够看到三个孩子的身影。办家家酒的时候，葛易升和江林都争着要做新郎，葛易升每次都输，每次都只能做司仪。而葛青是这个游戏里，唯一的新娘。这个游戏怎么都玩不腻，永远都那么开心。冬天的雪，是他们新婚的白纱。夏天的花，是他们典礼的宾客。春天的风，是他们幸福的音乐。秋天的月，是他们美满的幸福。他们是大学里最完美的一对。他们的婚姻，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佳偶天成，和谐美满。葛青永远都那么开心的笑着，让人以为她得到的是最甜蜜美满的婚姻，和理所当然的幸福。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从来都不是！
江林相貌英俊，身边总是跟着无数莺莺燕燕。她们毫不吝惜的一掷千金，她们互相攀比着往江林身上砸钱。一批人弹尽粮绝就会有一批新的人出现，无穷无尽。而葛青只能悄悄地站在远处，静静地等着他。上大学的时候，江林似乎是转了性，突然看中了葛青，然后潇洒地从女人们中间抽身离去，留下无数羡慕嫉妒的眼神。
从此，葛青在学校里成了众矢之的，校园霸凌让内向的葛青身心俱疲。江林却只是置若罔闻，对此毫不在意。
毕业那年，阿姨去世以后，江林骤然继承了阿姨名下的巨额财产。英俊、潇洒、风流、多金，让江林从寄人篱下的孤儿，瞬间变成了焦点。但这不算什么。一次巧合，葛易升发现江林不只葛青一个女朋友。那些充满暧昧的挑逗短信，连葛易升看着都脸红！酒店开房的收据，摞起来足有十厘米厚！他分明和葛青租住在一起，怎么会有酒店的开房记录呢！
终于，葛易升从妹妹身上，发现了被人殴打的痕迹。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拳头打的，哪些是鞭子抽的。他怒不可遏地打了江林一拳，警告他好好对待自己的妹妹。
第二天，葛青自杀了。带着她对美好爱情的全部憧憬，和来自生活的迎头痛击。
而当时还叫李林的家伙，带着钱，销声匿迹了。
“你找到了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害死你妹妹。他推卸责任，这就是你们今天剑拔弩张的原因。”严峰简要的揭了一遍葛易升的伤疤，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有充分的杀人动机，案发时间又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场又是被反侦察能力极强的人伪装过的，你说说，我该不该怀疑你？”
葛易升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江林的尸体，脸上挂着变态特有的满意笑容。
葛青可以瞑目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队长，张法医已经鉴定过了，他……”小苗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说！”严峰言简意赅地命令。
“他说的是假话。程志国死于心肌梗塞。”
葛易升的表情僵了一秒，怒火立即染遍了他的脸：“胡说！”
小苗退后一步，怯生生地躲在严峰背后，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葛易升。
葛易升“凶名远播”。整个警局所有人都知道，你可以按照马克思教的怀疑一切，但是绝对不可以在葛易升面前怀疑他的验尸结果。不完全变态，在专业上，从来没有出过错。只要解剖刀在手就算是阎王老子玉皇大帝也没法改变他的验尸结果。
“我才没胡说！”小苗露着两只眼睛，底气略显不足。
“死者口唇青紫，有苦杏仁味。这是*中毒明显的特征！”葛易升怒，“看过《柯南》的三岁孝都知道。”
小苗挺了挺腰杆：“柯南里的*中毒，都是瞬间就死。就算加入胶囊里，胶囊破裂也是瞬间就死。可是死者胃里没有发现胶囊碎片。你不会是要说，他死后还会消化吧。”
葛易升一怔。他现在没有解剖刀，结论下得有点早。“可是，”他脑子有些混乱，“可是杏仁味……”
小苗拿出一张现场照片：“桌面上发现半瓶没有喝完的杏仁露，过期了，味道有点苦。”
这一定是上天看葛易升太嚣张了，故意在玩他。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真正的死因呢？”严峰提醒，他刚刚似乎听到了一个病名。如果程青真的因为某种疾病去世，那么线索又彻底断了。
“心肌梗塞。”小苗重复，“死者口唇青紫，看起来像是中毒症状。但是地上的药瓶是养心胶囊，所以张法医怀疑死者有心脏病。”她指了指外面的天空，“天气原因，张法医就借了安大医学院的解剖室进行解剖，结果发现死者心脏栓塞严重，造成心肌梗塞。”
葛易升看着江林的尸体，眼中露出复杂的情绪。他几乎百分之百的肯定，江林就是杀死程青和程志国的凶手，他身上一定会有破解所有疑问的关键性线索。可是他死了，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死在了自己面前，还让自己背负上了杀人的嫌疑。
他不相信，不相信世界上到处都是巧合，他不相信江林出现在这里是一个巧合！
“药！”葛易升奋力地喊出心中的疑惑，“药的成分化验了吗？”他看小苗，“化验了吗？”
安静了几秒。
就连严峰都被葛易升的问话吓了一跳。
“额，”小苗翻报告，“有了有了。化验结果也出来了，药物中含有大量的氯化钾。不过验尸报告里说，死者血液里钾元素，没有明显异常，所以，死者根本没有吃过这个药。”
“氯化钾？养心胶囊？”葛易升轻声嘟囔了两句，“他果然是杀人凶手，只不过他的计划还没有成功，程志国就已经死了。所以，他是被人杀人灭口，不是有人为民除害。”
严峰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葛易升盯着江林灰白的脸发出一声轻哼，恢复了一脸变态相的模样：“放我出去，我有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