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杀女
当凌墨进来的时候，校医院中的所有人，表情都带着些诡异。
“杀女日记？”严峰看到凌墨送来的证据，表情很严肃，“这是从江林的房间找到的？”
不打听、不八卦、多观察、多沉默，始终是凌墨多年来的坚守的原则。为此，她学习了各种观察的技术，以及保持平静心态的方法。即便这些年，她和韩弈的关系愈发亲密，她也没有任何行差踏错，从来没有忤逆过韩弈，从来不八卦韩弈。不过今天，她有些坚守不住了。
首先是满脑子都是工作，所以显得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的严峰。不，也不能说是没多大区别，这位不苟言笑的刑警队长，今天的表情管理可能是出现了问题。那从来都平行于地面的嘴角，竟然不自然地上翘了二十个角度。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连严峰都忍不住偷笑的事？
还有，站在严峰身后的小苗，那一脸阻拦不住的八卦之气，一不小心就拍了凌墨一脸。凌墨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不是现在有命案要调查，小苗可能已经一个饿虎扑食将自己扑倒，然后将满肚子的八卦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散播到凌墨这里来。那种气场太过强大，让凌墨顺江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再看那边勘察中的王技术员，垂着肩膀，丧眉耷眼的，就连平日一直保持在鼻梁上的啤酒瓶底，今天都向下滑动了零点二厘米。他那霜打茄子一样的找打气质，以及被发好人卡，都难以企及万一的衰样子，简直要把凌墨都带衰了。
当然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在一众警员似笑非笑的表情里，那边检查尸体的葛易升，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像是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扁着嘴检查尸体。这还是那个拥有高级厌世脸，藐视一切众生，早已经get了变态功能，连变态都嫌他变态的葛易升吗？
凌墨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说话！”唯一正常的严峰，瞪着凌墨，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这是今年流行的反差萌吗？凌墨怀疑自己对时尚的把握越来越差了。
“这是在男生宿舍舍管寝室找到的。”韩杰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八卦之气影响的人。就连凌墨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淡定自若，这得见过多大是世面，才能在如此八卦的漩涡之中保持自我，还能准确地想起问题的答案。凌墨决定，有空要像韩杰学习一下。
“之前的案子，少爷一直觉得没有结束。”凌墨尽量无视周围的八卦气场，回到自己的人设里，“从教堂的陷害，到表少爷的车祸，再到之后发生了一系列事件，绝对不是独立个案。所以，他暗地里进行了大量调查。”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些重新拼贴在一起的小票碎屑，“这是之前，新闻社的耿映雪无意中发现的东西，经过重新拼接，可以看到这是江林曾经给程青开过的药。”
严峰接过来，皱眉：“这种证据为什么不早点交给警方？”
“严叔叔不要这么严格嘛？我们总要将他们拼出来，才知道是不是证据，你说对吗？”韩杰微笑着接过话头，那架势是要把凌墨保护起来了。
凌墨面不改色，恢复了私人助理的风范：“程志国死亡以前，我并没有将程青的死和江林联系在一起，只是少爷让我多多留意而已。”
严峰看看两样东西，轻轻点点头：“那杀女日记是什么？”
“这是我们刚刚发现的。”韩杰抢话，“凌墨很厉害，居然从抽屉最底下的夹层里，找到了这本笔记。刚刚我们已经看过了，里面的东西，简直骇人听闻。”
严峰将笔记本从证物袋中取出来：“你们看过？没有破坏上面的指纹吧。”
凌墨举起双手，他们的手上都带着塑胶手套。“少爷和安大第一神探是死党，我这个助理自然不能让少爷难做。”
提起韩弈，凌墨脸上瞬间绽放出骄傲的色彩。严峰专注于眼前的笔记，刑警队众人专注于各自的工作，只有韩杰被这耀眼夺目的光彩刺得无法睁开眼睛。有些话，他早就想说给凌墨听，但是在这光芒之下，他已经失去了勇气。
严峰的表情僵了下来，从凌墨的角度看过去，这种微表情已经超出了微表情的范围，直接将愤怒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一个个名字从严峰眼前跳过，一串串数字出现在眼前的笔记本上。一行行得意洋洋的笔记，记录了这些年来的往事，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却让严峰上翘的嘴角向下耷拉下来。真相，从来都是给人泼冷水最好的东西。
这才是真实的江林吗？比传闻中那个女大学生杀手，更加恶劣万分的衣冠禽兽？真是难为他这六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表演了一个循规蹈矩的校医，面对更多的，更加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们，竟然道貌岸然地忍住没有下手！披着羊皮的狼，竟然在羊群里共存了这么久，他真的吃素了吗？
不，从来都没有！
根本就没有卧底这回事。帮他拜托过去的，是一个代号A的人，他编造假象，制造虚伪身份，帮李林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成为了现在的校医江林。而同时，用江林这只忠实的狗，去做那些普通人不肯做、不愿做、不能做、不敢做的事。
狗永远都是狗，忠诚是必须的条件，而吃的怎么样，主人对他好不好，对狗来说，根本不重要。
严峰的拳头紧紧握起，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房间里，依然做阔立姿势，一边搜证一边和警员们交代任务的老段，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
这个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对国家无比忠诚的退役军人，对党旗发誓永远对党忠诚的共产党员……会不会已经……
严峰的表情在一分钟之内变了四种完全不同的情绪。震惊、气愤、恐惧、失望，彼此交替，衔接得毫无瑕疵。凌墨从这个不苟言笑的刑警队长身上，看到了自家少爷冰冷外表下那颗温暖的心。
少爷现在怎么样了呢？为什么会失联呢？你可知道，凌墨在担心你。你可知道，凌墨正在按照你的安排，将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人揪出来。可是，少爷你又在哪里？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事呢？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慢羊羊，软绵绵，红太狼，灰太狼……”幼稚却开支人口的动画歌曲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严峰愣了一下，满脸通红地掏出电话，想也不想地接听：“谁！”
音乐声停止，屋中众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刚刚严峰的手机为什么会有这么有个性的铃声。当然，大家瞬间想起了严峰那个来自二次元的波霸女儿——这种事，一定是她做的。
“说话！”严峰此刻的心情不佳，表情里带着些不耐烦。就连坐在他对面的凌墨都感觉到了他的郁闷。
电话里依然没有人回答。回应严峰的，只有浪的声音。
风的声音，雨落的声音，伴随浪花的声音，泛出奇异的乐章。
严峰已经很不耐烦了：“谁，说话，要不然就挂电话！”
突然，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哒哒哒的敲击声，似乎有规律，又似乎完全没有规律。
严峰皱眉，拿下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这一眼看过去不要紧，严峰的脸被急切瞬间占满。因为电话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中，明白的写着两个字：韩弈！
“喂，喂＋弈，是你吗？说话！”
回答他的依然是哒哒哒的敲击声，以及突然闯入的一阵鸟鸣。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之后就是一片寂静，没多久电话就挂断了。
“再打！”严峰急切地回拨，但电话已经变成了忙音。那些哒哒哒的敲击声到底是什么？摩斯密码？盲人点字？还是他俩经常玩的那种二重加密？这两个死孩子就不能在紧要关头做点正经事吗！
“爸，你怎么了？”严丽从门外走进来，引来无数人的注目礼。她刚刚的暴力行为，已经深深烙印在大家的心中，当然，包括某个新村非分之想的变态。
“我还能怎么了？我着急！”严峰再次拨电话，提示音竟然已经变成了已关机！
严丽翻了个白眼，这个她真的没办法，她没有心电感应，让那边的韩弈赶紧接电话。（要是有这本事，她早就进不正常人类研究所去拯救全人类了。）“您别着急嘛，韩弈不会有事的。”严丽挠挠鼻子，漫不经心，“您现在急出个好歹也没用，他该不接电话还是不接电话。”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严峰怒了，这是他对女儿最高规格的惩罚，“你知不知道，不接电话的这个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你一个朋友的儿子吗？我又不熟。”严丽嘟囔。
“那是你的未婚夫！”严峰语出惊人。
办公室里所有人，当然包括被打了两拳的葛易升，全都用最惊骇的表情，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意思？岳父大人当面打脸的节奏？未婚夫是个什么鬼？为什么严丽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呢？
“爸，你急糊涂了吧？未婚夫？什么鬼？”严丽有些语言组织不能。
“在你出生以前，我就和你韩叔叔约定好。同是男孩做兄弟，同是女孩做姐妹，一男一女结为夫妻。只不过因为你韩叔叔常年不在家，你们俩也没有到达法定年龄，我还不着急。”严峰靠在桌子上，似乎在回想一段痛苦的往事，“本来小弈还有一个竞争对手，但是那孩子二十年前葬身大海。所以我必须要履行这个婚约，你也给我安分一点。”
凌墨在听见韩弈两字时瞬间涌上的欣喜，在未婚夫三个字出现的瞬间冻结了。这是她一辈子最不想提起的人。总有一天会取代她的位置，和韩弈共度一生的人。而她，只是一个私人助理，在某个特定时刻，必须离开韩弈的生活，永远消失。
看着严丽美丽的面容，玲珑的曲线，自信的气质和身为一个完整的人，拥有的高贵的独立的人格，凌墨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美丽、自信、尊贵、女人味，这些都不是凌墨擅长的。她只能像个附属品一样待在韩弈身边，奢求他能够在某些时候看她一眼。她的爱是卑微的，如同水和空气。她知道韩弈离不开她，她更知道，韩弈心中没有她。生离死别，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悲伤痛苦，是爱情完美的试金石。可是，她走过了刀山火海凄风苦雨，换来了韩弈同生共死的承诺，结果呢……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少爷和私人助理。
她无权无势、无父无母，除了这二十年的情分，什么都没有。她没法为韩弈带来任何东西，除了她的心。她确信这世上不会有任何女人比自己更爱韩弈，但是，她却没有与任何女人争夺韩弈的资本。包括林汀，更包括严丽，哪怕他们身边早已经有了追求者。
“爸，您别开玩笑了。指腹为婚这种事，别乱开玩笑好么？”严丽有些接受不能。
“如果小弈没事，你们还能慢慢商量。如果小弈有事，没得商量！”严峰突然专治起来，抛下严丽和凌墨各怀心事，独自着急去了。
指腹为婚，开什么玩笑，这是要把人往解放前推吗？天理何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