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贵人
凤殊觉得他的笑容哪里怪怪的，没等她反应过来，爱德加斯汀便解释起来。
“阿里奥斯是我带大的，虽然是弟弟，但跟儿子也没什么两样。他脾气是一般，但心性正直，该努力的地方也没有偷懒。就算我对自己没有多少信心，他也给了我不少的底气，你说是不是？”
“每一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就算是同一对父母，教出来的孩子也各有各有的脾气和心性。”
“小九啊，你这是泼我冷水呢，还是让我认清事实？”
“我只是提醒大哥，不要太过得意。就算你把姐夫当儿子看待，他也是弟弟，而不是孩子。养育自己的兄弟，跟养育自己的孩子，这是两码事。和兄弟相依为命着过日子，和跟着父亲成长，这也是两码事。对于你和对于姐夫而言，这都是不同的角度。”
“君临还是头疼比较多吧？你的大道理太多了，还总是得理不饶人，有哪个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说服你？”
“很多啊。我其实不善言辞。”
“你这还叫不善言辞？”
爱德加斯汀表示那他就是沉默是金，阿里奥斯就是一个哑巴。
凤殊哭笑不得。
“真正厉害的人，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不需要动武，也不需要动嘴皮子，敌人就会不战而退。亿万人里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屈指可数。然而大哥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佼佼者。”
爱德加斯汀同样哭笑不得。
“我都不知道你是对我印象好呢，还是不好。我给你的感觉杀气很重？我应该对你特别友善才对啊，难道不觉得我很是平易近人？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即便保持沉默，也是滔滔不绝？”
凤殊莞尔。
“只是觉得姐夫敬重的人，一定是有着过人之处的。大哥的真本事，恐怕少有人有机会见识得到。”
“你想见识吗？”
“不想。真正的大本事，在不到生死存亡的关头，都是难以完全发挥出来的。我可不希望和大哥你成为那种死仇，当然，也不希望和大哥一起经历人生绝境。平平安安最好，大哥不需要露一手。”
爱德加斯汀哈哈大笑，“你看起来很是嫌弃我啊，小九。”
“哪敢。大哥言重了。”
“你如果不是嫌弃我，早就会像那些小子一样吵着闹着要我漏几手看看了。你却和阿里奥斯一样，都巴不得离我远远的，省得听我唠叨看我故弄玄虚。”
凤殊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她不知道阿里奥斯是不是这么做的，然而她绝对没有那个胆子去嫌弃他。
“如果可以，在帝国住多几个月吧，要是能够等到孩子出生就更好了。”
爱德加斯汀不知道怎么的又将话题扯到了孩子身上。
“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联邦的情况不是太好，按照七姐的判断，恐怕凤家那头也有些变化。她此前一直在战场上，对于虫族的变动有着很深的体会。我想着还是早一点回凤家会更好一些。
现在不单只七姐身负重任，我也有需要尽的义务。凤昀和凤圣哲也从来没有和凤家长辈见过面，能早一些还是早一些更好。我也不清楚长辈们对他们两个小的有什么样的安排。”
她就像是真的和他拉家常，自然而然地提起来她的担忧。
“你将来真的就准备在凤家那边生活了？”
“是。”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让爱德加斯汀沉默了好几秒。
“阿里奥斯恐怕不会希望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以后条件成熟了，也许两边来往就方便了。现在鉴于时机不合适，技术上也有需要克服的难点，所以就算那边的人想要和这边实现大规模的通航，也不现实。操作上很难实现真正的自由通航。”
凤殊将那边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清楚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即使这样，他们也还是能够顺顺利利地来到这边。应该不止一次往返，也应该不止少数人来去自如。如果分析地不错，恐怕那边的人在我们这边是早有布局。只不过隐藏的太好了，所以迄今为止都没有为我们的情|报|网所捕捉到痕迹。
他们在这边潜藏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
凤殊耸了耸肩，“大哥你是问错人了。
我对两边都不熟悉，说句不好听的，我年纪还是太小了。从前除了学习就是训练，后来年纪轻轻就变成了妈妈，又手忙脚乱地想着如何带孩子，阴差阳错之下回到凤家，也是重伤养病多年，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做别的事情，因为一直以来都自顾不暇。
我能够支撑到今天，也不过是因为我的运气还不错。身边一直都有人帮我的忙，就好像前人所说的那样，有些人虽然自身没什么本事，可是贵人运非常好，不管遇到什么劫难，总是能够逢凶化吉。”
“这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别人的贵人，所以你身边的人但凡有点见识，或者对你有善意，都很乐意帮助你渡过难关。
有一句话叫做自渡者天渡之，你之所以逢凶化吉，也许看起来是别人帮助了你，然而本质上还是你自身的力量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或者说，因为你帮别人一些忙，所以他们才反过来让你从他们身上得到了福报。”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时代并没有佛教，凤殊会以为他这人也相信佛家的轮回之说。
“大哥是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其实很多善人都因为发善心而死于非命，很多恶人也没有因为为非作歹就真的不得善终。所谓善恶终有报，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一种愚人之说，为的是教化之功。”
她不觉得学佛之人就没有功利之心。真正能够超然物上的大师，必定也不惧在红尘里打滚。唯有入得红尘的人，才真正出得红尘。
爱德加斯汀觉得她真的和他见过的女子特别不同。即便是凤婉，也没有给他这种震撼之感。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有时候说起话来，就像是一个睿智的博学之人，不是满嘴理论那种人，而是已经将学识贯穿到了自己一言一行之中的智者。
是的，智者。她给他的感觉，就是充满智慧的那种人，真正有着慧根的天才。又或者，他曾经从长辈口口相传的话语里听到过的一个字眼——天命之人。
“凤家之所以选择你作为继承人，难道有特殊的原因？
按理来说，你实力比较弱，远在凤小七之下。你从小就在这边长大，对那边的事情一无所知。按照常理，凤家即使不选择凤小七这样实力强劲的后辈作为继承人，也会选择其他凤家人才对，怎么可能会选定你这个对两边的情况都稀里糊涂的家伙？”
凤殊哭笑不得。
她总不能说是魂石捣的鬼？
“算是吧？你也说我是稀里糊涂的家伙，对于原因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总之中途出现了某种变卦，所以我才赶鸭子上阵了。不管怎么说，我也只能够承担其中的责任。虽然我们家在萨达星时间更长一些，然而我和凤昀到底是凤家的血脉，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避免的。”
“他们这么说的？因为你们姐弟俩是凤家的血脉，所以你们有责任为凤家出生入死？”
见他下意识皱眉，凤殊赶紧解释。
“并没有。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
实际上，对于我和凤昀来说，父母的去世始终是我们的心头之痛。现在能够回到母亲的娘家，并被接受为那边凤家的一份子，这对我们姐弟俩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安慰。
我们外祖母是凤家流失在外的孩子。凤家一直都在寻找她，几百年来从未放弃过希望。尽管在因缘巧合的得知我们姐弟俩的存在的时候，我们外祖母和母亲都已经去世多年，但对于凤家那边的长辈来说，也同样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他们不放弃，所以才终于有了相认的一天。
可能因为了解到其中的故事，加上我养了好几年的伤，他们一直进行照顾我，所以对那边的凤家，我也慢慢地积累起了感情。不管是长辈还是平辈，当中都有人让我想要亲近，也总有人想要亲近我。这种相互之间的巨大善意，不仅仅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
她不好说她从前原本就是凤家人。不管内域凤家是不是沂州府凤家的延续，对于她而言，都是善待她的凤家。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养伤的几年里就被他们的人给收买了？就好像一直漂泊在外只能够依靠自己的小动物，一旦碰到有别的兽族略施援手，就会对对方感激涕零，恨不得将自己的性命都交到对方手上去。
你原来是这么好骗的人吗？看起来不像啊。怎么就这么心软呢？
难怪会稀里糊涂地成为凤家的继承人。也许那边的情况也不见得好，现在是需要替死鬼的时候了吗？要是将这个猜测和阿里奥斯说一说，我估计他会直接将你捆起来，扔地牢里去，别说去凤家，回联邦，帝国首都星你都离开不了。”
他絮絮叨叨地得出了让人无语的结论。
“姐夫才不会像大哥你一样敏感多思。姐夫相信四姐，自然也会相信我。四姐其实还不如我这么有生活经验。如果他都能够放心四姐，他肯定对我也是一百二十个放心。”
爱德加斯汀却笑了起来。
“凤婉就算不如你实力强劲，但她面临的危险也远较你少。你想想你被推到了什么位置上？相当于我现在这种位置。需不需要我这个前辈来为你指点一二？
你以为只是在火上烤而已吗？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你一个好觉都别想睡。还想要和君临培养感情？还想要好好照顾弟弟和儿子？你连自己的吃喝拉撒睡都需要身边的人照顾，根本就分身乏术。
有好几年，阿里奥斯都因为我而遭受各种明里暗里的打击，我也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护他。他是靠自己硬生生地熬过了那些攻击。
如果不出所料，你现在的情形比我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你身边多得是保护你的人，愿意为你出生入死的人，可是你本身还欠缺磨炼。
我在走到这个位置之前，已经在生死边缘来回打转了上万次。你的话，有十次没有？也许有，但肯定没有超过一百次。但凡生死边缘走过成千上万次的人，心肠都不会像你一样这么软。你这样善待他人不是不好，但万一哪天运气用光了，就很容易会因为这个缺点而被人杀害。”
爱德加斯汀脸上的笑意已经收起来了。
“凤殊。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我，你该防也得防着。哪怕是阿里奥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面对我们帝国的人是这样，面对联邦的人也要同样如此。
当然，面对凤家那边的人的时候，毕竟你也选定了那里作为你未来生活的主场，那么你就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不管是为了你自身也好，还是为了凤家未来发展，甚至人类大局也好，你都要步步为营，绝对不能随意就放松警惕，绝对不能轻易就相信他人。
站到最高点的那一瞬间开始，你身边就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和你肩并着肩面对至高处的寒风。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你会不断为此付出代价。也许会是至亲的命，也许只是爱人的信任，也许是心腹的忠诚，也许是人类战场一次又一次的溃败，乃至于是你自己生命的终结。”
凤殊觉得这一瞬间的爱德加斯蛙是奇怪。他的气息不像是宇宙时代的人，反倒更像是和她同一来处的前辈。
她只晃神了一刹那，便点点头表示受教。
“看起来大哥你也是我的贵人之一。有些事情还真的是不跟特定的人学习，就永远都领会不到精髓。”
爱德加斯汀神色微暖。
“你看待宇宙太过随和了，不是说善待一切不好，这非常好，是很难得的品质。
如果你不是凤家继承者，你可以由着自己的天性发展，这是最好的生存方式。然而你现在是凤家继承人，你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必须要为凤家的一切负责。维持一个庞大家族的发展，就像治理帝国一样，是非常沉重又艰辛的工作。
你啊，就要吃苦头了。”
他真心希望她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少掉一些眼泪，少流一些鲜血，少受一些难以避免然而仍旧可以尽量避免的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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