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贵言
凤殊觉得此刻的爱德加斯蛙是奇怪，神情非常温柔，温柔里头却又带了无法忽略的伤感。
“我还不至于心软到会对谁都毫无防备。也许不可能做到大哥你所建议的那种高度，但该有的戒备还是会做到的。”
要是她真的是对谁都毫无戒备的那种人，君临就不可能烦恼了这么久了。毕竟心无芥蒂的人最容易和人亲近起来。
“是吗？你觉得自己戒备心还可以？”
“大哥觉得不是？”
爱德加斯汀摇了摇头。
“远远不够。如果你只是普通人，你目前这种程度应付一般困难绰绰有余。
然而你注定了要在不平凡的岗位上度过一生。换句话说，很多适合普通人的生存法则，在你身上都将无法得到应有的效果。如果你希望在凤家族长的这个位置上走得更远，做得更好，从现在开始就要进行这方面的训练。”
凤殊眨了眨眼，“譬如，大哥问什么我都一问三不知？”
他哭笑不得。
“你这家伙，难怪阿里奥斯这么喜欢你。
他并不是容易亲近别人的人，就算能够确定你是凤婉的妹妹，他也不可能立刻就和你变得亲近起来，就像你真的是一起长大的妹妹一样。我之前一直怀疑他是不是对凤婉还是没有放下一点点，现在才知道原因不在凤婉身上，而是你个人魅力如此。”
凤殊哭笑不得。
“大哥，我们还是说别的吧。再说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好是坏了。戒备心太好也不行，太差也不行，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足够的魅力，以至于能够让姐夫在初次见面时就对我放下戒备。”
“当然有。我都对你印象这么好，想当然的阿里奥斯会更加喜欢你。”他顿了顿，笑起来，“将来信怡说不准比我们兄弟俩都要喜欢你。你可是第一个用精神力和她打招呼的人。”
凤殊怔了怔，第一个？
“大哥你没有和孩子打招呼？”
“有，但没有用精神力。”
“为什么？”
她很不理解。
“因为她是女儿。如果是儿子的话，当然由我来做第一个打招呼的人会更好。”
凤殊闻言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如果皇室有别的女性长辈，早就让人这么做了。可惜，目前为止，只有你一个人符合。如果不是你的话，就没有办法找到更加合适的对象了。如果按照以前的做法，自然需要对你进行漫长的观察，确定可以信任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按照以前的做法是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就不是按照一贯的做法才这么做的？”
“哦，不是。换作从前，我绝对想象不到今天的我会这么做。
将自己的孩子认识第一个人的机会交给一个谜一样的女人。虽然有一些具体的信息，可并不全面，即便已有信息，也难以查清楚是否就是真实的。换句话说，你身上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了。换作从前的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对一个人没有足够的信任之前，他不会将自己珍惜的人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
“为什么现在又这么做了呢？因为姐夫对我不由自主地给予了全部的信任？”
“这是一个重要原因。我也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你变得更加亲近一些，这是另一个重要原因。另外，你这一次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天生适合做母亲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凤殊被他的话给震得头皮发麻。
搞什么，怎么说的这么煽情？
“如果任何一个做妈妈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那我可能也勉强算得上？不知道大哥你想到了什么，但我绝对不是天生就适合做母亲，或者说，大多数的女人都并不是天生适合做母亲的人。
我们只不过是顺其自然地孕育了生命，然后迫不得已地背负起了对孩子的照看责任。
孩子是一个生命，母亲同样也是一个个体。双方其实有着不同的需求。孩子有孩子的需求，母亲有母亲的需求。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可能需求相对单一一些，但是随着慢慢长大，需求就会越来越趋向于成年人，也就是说，慢慢地会变得像母亲一样。
在孕育和被孕育的过程中，不管是母亲，还是孩子，双方对彼此都有着牵绊。只是顺其自然地发生了，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学习怎么照顾对方，怎么适应对方，怎么调整，怎么变得更加亲密，又怎么慢慢分别。”
凤殊说到这里，突然就想到了凤圣哲来。她和他还没有变的更为亲密一些，失去的那几十年，实在是太可惜了。如果是长大成年之后再分别，即使难过，也还是会顺应着这个趋势去适应的。可惜似乎来得太早了，这个过程显得便有些突兀，让人不知所措。
“看来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凤圣哲很喜欢你，就算你们分别多年，他也还是十分想念你。他看起来是很别扭，不过心思还是很细腻很真诚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真的照顾好了他，他不可能对你怀有这么亲近这么深厚的感情。他当初年纪这么小，记忆其实所剩无几。”
凤殊不知道爱德加斯汀为什么又提起凤圣哲来，就好像读取了她一瞬间的思绪，便知道她想起了儿子，所以才顺势提起了他。
“我这么说，你觉得很奇怪？”
“哦，有点。”
“我在想，大多数的母亲的确都是顺势而为的。因为有成为母亲的能力，所以自然而然的生儿育女，然后变成了母亲。这一过程，是水到渠成的。可能就是因为太过水到渠成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也要学习如何去做一个母亲。
成为父母从来就不需要考取任何资格证，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孩子生下来之后，那些男女自然便升级为了父母。
然而在孩子诞生之前，他们当中很多人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怎么照顾孩子，要怎么负担一个孩子的未来。在孩子诞生之后，也没有为孩子去努力过，去做一切应当做的改变。
而另外一些人，虽然孩子诞生前后都有认真考虑过如何抚养，但在随后的过程中，却会慢慢因为各种日常的繁琐而变得疲惫厌倦，最后半是放弃半是坚持地走完全程。当然，有些人更坏，尝试过后就直接放弃了，连一半都没有走到，直接就抛弃孩子了。
你现在还有着继续学习的心，并且付诸行动，可见以后会走的长长久久。
考虑到你们母子俩的个性，你们将来一定会和好的，就算不一定能够恢复到刚开始时的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但肯定也是十分要好的程度。凤圣哲原本就思念你，你呢，也从来没有放弃他，相互都有心，也愿意努力，做出改变，结果自然会如意的。”
“谢谢，承你贵言。”
“既然承我贵言，那是不是可以满足我一个小小愿望？”
“不能。”
凤殊就像有着先见之明一般，丝毫也没有拖泥带水，硬邦邦地就拒绝了。
“你不听听我的小小愿望是怎么个小法？”
“不想听。”
“做人可不能这样啊。要有来有往才行，不是吗？礼尚往来才是交流的真诚要义。”
“大哥之前不是说了，连你也要提防吗？不单只是你，就算是姐夫，君家人，甚至是凤家人，都要小心提防，绝对不能够轻易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
凤殊这是拿他的话来堵他。
爱德加斯汀哈哈大笑。
“是。你说的真好，看来你悟性真的很好，我稍微提了提，你就明白要怎么做了。看来你不单只是承我贵言，还把我当老师看待了啊。”
“是吗？大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不管怎么说，你对我的好意我都心领了。”
“既然心领了，就要好好地回报啊，总不能我不要求回报，你就真的无所表示吧？”爱德加斯汀也朝她眨了眨眼，“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吗？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但成全我一个小小的愿望还是可以的吧？”
凤殊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我在想，大哥你是不是想要妹妹想疯了？因为姐夫是弟弟，没有办法实现妹妹才能够拥有的相处经历，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对我？”
“啊？我露馅了？看起来我对你戒备心不够啊，太容易相信你了，以至于你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真实意图。”
他居然飞快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凤殊悚然一惊，但他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她没有及时躲开。
“怎么？不想要做我妹妹？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谁让你姐哪个男人不嫁，非要嫁给阿里奥斯？谁叫你不避开阿里奥斯，反而主动和他见上面还认了亲？
如果不认亲，那你和我们兄弟俩就什么关系都没有。毕竟凤婉已经去世多年，也没有留下孩子，你完全可以不认我们这一门亲的，我们也不知道你是谁，哪怕凤婉说了要继续找你，我们毫无头绪，你不主动透露你的身份，我们自然不可能找到你。”
凤殊无语。他说的也没错，她现在就算想要撇开和阿里奥斯的关系也不行了。哪怕正式诚不能广而告之，但私底下的话，这层关系还是得认的。
“大哥你现在算是威胁我吗？如果我说后悔，你是不是就要到姐夫那里去告状？”
爱德加斯汀哈哈大笑。
“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告状？这句话我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听过了。对，我也是会告状的人啊，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不，确切的说，是没有任何人会这么想。
就算是阿里奥斯，他也是有嘴都说不清楚。别人以为我不会这么小气吧啦的，但他却对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然而我那些不堪的面，通通只有他知道，外人是没有途径验证的。”
凤殊扶额。
“大哥，你这是变相在炫耀自己伪装的好吗？如果真的戒备心做到了最好，难道不应该谁都不相信？别说自己弟弟，就算是枕边人，是孩子，都永远会抱有一份戒心。你这可不是好榜样应该做的事情啊。”
爱德加斯汀被她揶揄地笑个不停。
她这是在反驳他刚才要求她提高戒心的说法。
“不好意思，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什么好榜样。
如果我是好榜样，可能阿里奥斯就会更容易走出过往的伤痛。毕竟人都是要向前看向前走的，我以前也犯过不小的错，沉湎其中，一错再错，浪费了很多时间。阿里奥斯一直都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一直以来都只是看着我一个人，所以长久以来难免会养成许多和我相似的习惯。”
凤殊不知道所谓的“不小的错”是什么样的错误，还让他这么坚决果断的人都沉湎其中难以走出来，可见当真让他都难以承受。
“大哥，姐夫肯定是一直都以你为傲的。虽然不是说完全没有龃龉，但姐夫肯定打心底里就明白你是他永远的依靠。”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自然一直都清楚阿里奥斯永远都信任自己，也愿意依靠自己，但她为什么会强调这一点？
“就是心有所感。我对于凤圣哲而言，未必是多好的妈妈，但是大哥对于姐夫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将所有心意都落实到了行动上的大哥。长兄如父，这一个定义，在你的身上真正地体现出来。姐夫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从这个角度而言，其实姐夫也很幸运。他并不孤单，也不会因此而感到任何不安。
你就是他的家，他也是你的家。不管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有谁，你们身边都永远有彼此的位置，谁都夺不走这一种家的感觉。你们赋予了彼此全身心的信赖，所以活着遇到任何艰难险阻，都不会因此绝望到认为自己白过了一生。
四姐对于姐夫来说，毫无疑问也是重要的人，是他目前认为唯一爱上的异性。可是实际上，在四姐出现之前，你就已经教会了姐夫，什么是爱，什么是家，什么是至亲，什么是生命。”
爱德加斯汀微微一笑。
是啊，对于阿里奥斯而言，他是亦父亦母亦手足。反过来，对于他而言，阿里奥斯是亦子亦女亦兄弟。他们相互依靠，所以也相互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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