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东海桃林
暮雨栴笑的温和,面前这个少女让他放下了一切戒备之心。
在暗夜中,也只有面对如此人畜无害的凡世之人,他才能觉得轻松许多。
“来吧,我带你去住处。”说着,他缓缓伸出手。
星茉巴不得赶快离开此处,点了点头朝着暮雨栴跑了去。
她紧紧跟着暮雨栴身后,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登着山林间有些滑腻的青砖阶梯。
星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说些什么,但依然感谢道:“有劳金仙了,天色如此晚,还要你亲自送我。不然你就可以直接驾云而去,而不是陪着我走这泥泞的青砖山路。”
暮雨栴走在前面,轻轻笑了笑,“我许久不曾来元清观,走走也无妨。”
半晌,他们终于到了这座山的最高处。
星茉抬头,星辰如同唾手可得,面前是依仗山峰之势修葺的众多青瓦小房,多数房屋离的不远,有的甚至还有篱笆围墙。
“此处竟有这么多房子,倒有些像村落。”星茉惊叹。
暮雨栴点头,“这些都是元清观弟子的房间,一会便挑一处无人居住的予你。那处山峰上是众人平日修习的场所。”
星茉顺着暮雨栴的指尖看向远处,隐匿在云雾缭绕中的青色山峰。一座高耸入云的八角九层高塔伫立其上,每层塔边的吊脚上挂有铜铃,铃声清悦,悠悠传来。
“那座山峰名老君峰,独立于元清观前山,立于东海之上,其上八角塔名老君阁。只有这山顶尽头的一座吊桥可通往老君峰。”暮雨栴眯了眯暗琥珀色的双眸,接着道:“明日清晨,你也是要同元清观众弟子一样,去老君阁修行的。”
星茉点了点头,“星茉明白。”
“这附近的几间房子都住上人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暮雨栴轻声道。
他二人踏着山间的草木,划破山顶的宁静。星茉感觉初秋的山风清冽凉爽,伴着微微细风,她觉得似乎有什么被吹落在自己头上。
她伸出手,一朵淡粉色的花瓣缓缓坠于掌心。
有些惊讶,“这个季节竟有桃花?”
暮雨栴本走在前面,听到她的话就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
星茉看着他红色的衣角和身后的黑发在山风中摇曳,远山一样的眉眼凝聚在她的身上,动人心魄。
“因为这是东海桃林中的桃花,不同于别处。”暮雨栴讲的淡淡的。
星茉不解:“东海桃林?有什么奇特的吗?怎就东海桃林中的桃花能在如此季节绽放,而且还是这么饱满?”
暮雨栴轻笑,“你好像很是喜欢?东海桃林是五方山一奇景,因为它的桃树不同于凡世普通的桃树,桃花自然也是不同。”
星茉点头,“五方山奇景?这么说东海桃林就在这附近了?”
暮雨栴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轻笑道,“你若喜欢,便随我来吧。”
星茉好像没听清楚,刚刚金仙说随他来,去哪里?难道是他所言的五方山东海桃林?
暮雨栴见星茉迟迟没有回复,便上前两步至星茉身边,一只手拉起她的胳膊。
星茉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脚下聚了越来越浓厚的云烟。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重量了一样,脚下绵软。侧首便看到暮雨栴站在自己身旁,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臂膀。
不过转瞬,他们已经升空四五丈高,眼前乱云飞舞,不断有粉红的桃花擦过星茉的侧脸。
她显然没有想到暮雨栴会架着她凌空而起,下意识地双手死死地抱住暮雨栴原本握着她胳膊的一只手臂。
暮雨栴觉得这个夕星茉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不免笑出声。“怎么了?和冥君有如此深厚渊源的人,竟然还怕驾云升空?”
星茉只不过一个凡人,她就算武功再高,也不曾这么像众仙一样驾云于空中,哪里有不怕的。
半晌她才慢慢适应,尽量保持住自己的平衡,缓缓松开了紧紧抱住暮雨栴胳膊的双手。
轻吁了一口气,“我与千秋弘坤也不过新交,并没有什么过深的渊源。”
暮雨栴只轻轻一笑,不再多言。星茉原本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松弛下来,星辰如海,在他们周身划过。冷冷的光点照亮星茉和暮雨栴,她只听到他衣袍在风中的猎猎之声。
很快,他们便落在了东海桃林之上。星茉脚下的浮云散去,却依然柔软。
每一步都能掀起地面上厚厚的花瓣,她面前是无尽的高壮桃树,遒劲有力的枝干连绵纠缠,落花如雨布洒翻飞。
星茉许久没有如此感觉到身心舒畅,这是她自从南泽城夕家被屠直至死而复生来到元清观中最轻松最安心的时候。
她终于有了一些少女该有的活泼的笑容,如同被放出牢笼的雀鸟,在东海桃林中奔跑着,转着圈。捧起满怀的桃花,抛洒在夜色中。
暮雨栴静静地立在一株桃树之下,嘴角自然地勾起一抹微笑,月华映在他的周身,越发光彩照人。只是嘴边的笑容突然凝固冻结,心下一凛,恍惚中这幕景致带着似曾相识在心底一闪而过。
星茉跑着跑着却看到了几株桃树之间像是隐藏着什么东西,她拨开坠满桃花的枝条,却不禁吓了一跳。
月色下一只白玉棺静静伫立,玉棺之上的棺盖已被推倒在地。白玉棺内积满了桃花瓣,堆到了棺外的地面上。
“被吓到了吗?”暮雨栴跟在星茉身后,拨去挡住视线的桃枝。
星茉皱眉,“此处怎么会有只空棺?看起来雕琢的还很精细,这棺的主人生前也一定不凡。”
说着她便绕着玉棺走了一圈,无意中看到了玉棺盖上雕刻的两句诗,缓缓念道:“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她看向暮雨栴,“这话似乎有些耳熟。”
暮雨栴轻轻笑道:“没错,你是不是想说,这两句话和我的名字很像?”
星茉觉得自己有些僭越,略有些尴尬,“金仙,我没有那种意思。”
“这玉棺的主人,本就是我。我的名字,也就是那两句诗。”暮雨栴淡淡的道。
星茉皱了皱眉,心下暗道,自己今晚果然太过僭越,将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所以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说得越多反而错的越多。
虽然她很想问,他怎么会是玉棺主人,难道也是和自己一样经历过死而复生?
暮雨栴似乎看出了星茉的心思,“你不必紧张。这玉棺的确是我的,我在这玉棺中重生于此世,生前种种却不记得了。”
星茉心下一惊,原来面前这位受众多修行者追捧的金仙,竟是从石头棺中蹦出来的,而且也算是由死得生。这使她对暮雨栴顿时倍感亲切。
“那金仙想要知道自己上一世的事吗?金仙是生而就注定为金仙的吗?”星茉的手指点了点白玉棺的边缘,冰凉刺骨。
暮雨栴轻甩衣袖,“我复生于凡世,便注定并非生而为仙,自我活过来便于这元清观修习了两年后才得道金仙果位,故而我对于元清观很有些感情。
而对于自己上一世的事,有时候想要记起来,有时候又不想。毕竟五千年之久,我也怕,怕记忆中有什么伤心事。既然天地都让我去忘却,那便好生来度这一生,过去的已经再也不会回来。对吗?”
星茉缓缓点了点头,“过去的就是失去,再也难回来。”
突然,风渐大,似乎已不再是山风一样只含有草木的水气,还夹杂着一些咸腥。远处东海之上海涛骤起,振聋发聩。
暮雨栴皱眉,飞身而起落在东海桃林的海崖边。星茉慌忙朝着他的方向奔去。
远处的东海之上,巨浪滔天,其上的天空黑云密布,有湛蓝的闪电从浓云中劈下,电光在白浪黑水中炸开,如蓝色的蜘蛛网消散于海面。
大片大片的海水随着拍打至半空的巨浪洒落,星茉分不清落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海水还是雨水。
暮雨栴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发冠后坠下的三颗茶晶珠子在风雨里相互纠缠撞击,劈啪作响。星茉站在他身后,透过他侧脸得轮廓看到了远处的一排海浪,由远及近,快速向东海桃林推近。
星茉睁大了双眼,她看到了暮雨栴红色的衣袖翻飞,一条白光从他掌心灿出,细长笔直的一把剑陡然出现于他的手中。
不过瞬间,星茉便明白他为何会祭出宝剑。远处那如猛虎一般扑来的不仅仅是一排海浪,追喊与厮杀之声越来越近。有一排周身深蓝,布满硬甲鳞片,血嘴獠牙,手持钢叉的怪物踏着海浪飞驰而来。
在这一排怪物身前,是从海底飞身钻出的几个人,每人都手持长剑,在海面上与之拼杀,似乎是在阻止那排怪物向五方山推近。
怎耐那几人寡不敌众,根本无法抵挡众多蓝色海怪的大势。
星茉睁大了双眼,她看到了其中几人已被众多钢叉刺穿身体,沉入海中。
白色的海浪已至眼前,就在她和暮雨栴的头顶。
一人从海水中挣扎飞身,一个俯冲便躺倒在东海桃林的海崖边。他周身是伤,手中长剑脱手。
暮雨栴俯身,快速出手替他止住了流血。
那人费力的伸出手,紧紧握住暮雨栴的衣角,“金仙,金仙!太清天此次并没有安抚住四海。霞子烟等众仙与之谈判无果,现已被囚于东海海底,我们几人拼杀出……拼杀出东海,求救。”
说罢,便咳出几口血,晕死过去。
星茉已然看到了数个如夜叉一般的海怪,从海浪中冲出,各个人高马大,至少比普通人高出半个身子。
“金仙!你身后!”星茉不禁大惊,越来越多的夜叉踏出海浪,落足东海桃林。
暮雨栴身后几个夜叉血口大张,獠牙上混合着唾液和海水,钢叉聚力刺向暮雨栴后背。